場面開始非常混亂,麋因一邊大喊,“放我下去!我要下去!”一邊像條大青蟲一樣扭來扭去,妄圖光憑自己掙脫皮實的束縛帶。
下頭仇飛和寇鴻兩個人都在捧着臉驚叫,靳京先一步沖過來,打算一拳搗爛機器。詹白宇趕緊舉着手攔住他,回身一把斷開電源,幫麋因把身上的線路解開。
她還在歇斯底裡,“這是什麼東西?我看見的是什麼?”
詹白宇顯得極其無奈,“我都說了,是夏娃模拟器,讓你輕微體驗一把電子化的感覺。”
麋因小聲地尖叫,“不對!我之前體驗過,不是這種感覺!”
他更詫異,“你之前體驗過?怎麼體驗的?”
“你……這個以後再說,你先告訴我,為什麼我能看見夏娃本娃?!”
詹白宇明顯一愣,“啊?這我确實第一次聽說,也許……是跟你夏娃後裔的身份有關?”
後面的寇鴻往前一步,發表自己的看法,“我覺得是你太想夏娃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你虛拟出來了一個包含夏娃的場景。”
詹白宇點點頭,“很有可能。”
麋因陷入了濃重的狐疑裡,“這麼說,我看見的都是假的?那些都是我想象出來的?我的想象力這麼豐富的嗎?”
“也未必全部是假的,”詹白宇思索着認真回答她,“這些場面是根據你的經曆與見聞,才能搭建起來,也許你之前見過夏娃的模樣,聽過她的聲音,總之聚合了你所有知道的細節,再加上一些想象,拼接起來了一個夏娃的形象。”
靳京忽然使了個眼色給她,“夏娃紀念館!”
麋因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大概是自己那次夜襲紀念館的經曆實在太驚心動魄了,在記憶中留下了很深的一道痕迹。她自己已經信了一大半,對剛才的過渡反應就尴尬起來,詹白宇的态度依然很溫和,也不在乎她的忽然發瘋,看了眼時間說:“參觀了大半天,你們可能也累了,收容中心的房間多的是,你們先去休息,多住幾天再走吧。”
寇鴻趕緊湊上來,摩挲着兩隻手,很不好意地提起,“我們的裝甲車需要充能……”
詹白宇打了個響指,從牆角磨磨唧唧地鑽出來一隻噬晶體,他低頭沖着對方面無表情一颔首,那隻噬晶體一個聳立,好像戰戰兢兢地扭着身體跑走了。詹白宇再轉過頭時,恢複了溫和的笑意,“沒問題,隻需幾小時就能充滿。”
“我就說電子寄生蟲不實用,”寇鴻轉身離開時還在念念叨叨,“要是正經挂充電樁上,20分鐘就足夠了。”
仇飛在後頭伸肘一怼他,“人家答應給我們充電就不錯了,你怎麼還挑挑揀揀上了?反正我們的時間又不值錢,我們的啥玩意都不值錢……”
靳京和麋因跟着一隻生化人機仆,回到了房間,詹白宇的安排還挺貼心,房間四面貼着光屏,正播放着春日裡的田野風光,沿着牆面底邊照射着朦胧的光暈,顯得整個場景非常舒服閑适。麋因站在房間中央打量了一圈,忽然感覺眼前升起一片聖光,漸漸整個視野裡變得亮堂堂的,就在這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明亮中,前面的靳京忽然就開始脫衣服……
他那件整天穿的飛行夾克,在麋因的視線裡,現在都變得亮閃閃锃新鮮豔。裡面的那件普普通通的工裝背心,此刻也像某種小電影裡的水電工一樣,像情趣制服般緊繃繃裹在堅實的胴體上,暴露出膨脹的胸線,到腹部的凹陷時轉折出一個巧妙的弧度,再往下是整齊排列的一條巧克力形狀腹肌,再往下……就不禮貌了。
麋因堪堪收回目光。但是他卻沒有收斂,一把将自己後腦的小皮筋揪掉,半長不長的金色碎發随着空氣扇飄飄飛揚,調皮地簇擁到蜜色肩膀上。他轉過浴室的轉角,一回身露出半邊身體,還把臉輕輕靠在牆上,朝着麋因露出一個魅惑的笑,“我要進去洗澡了,一起嗎?”
麋因完全怔在原地。然而在靳京的視角看來,隻能看到她呆滞地站在那裡,他什麼都沒做,但是對面的人不知道什麼緣故,半天了都沒有一點反應。靳京忽然想到,他已經超過兩天一夜沒洗澡了,無奈地解釋:“我知道,我現在味道聞起來很可怕,但是我是北區人啊,西區、北區人的汗腺就是比東區發達,我現在就去洗澡好吧。”
麋因的表情除了呆滞 ,裡面還藏着一點驚恐,她的兩片唇嗫喏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你走開。”
靳京聳聳肩,無奈地進了盥洗室,隔着門留下一句悶聲發言,“給我5分鐘,我很快。”
但是到了麋因的視角,一切又不同了。她看見的盥洗室的門,竟然是一面彩色玻璃拼接成的半透明隔斷,隔着藝術品般的玻璃塊,能清晰看見另一邊花灑打開,一泓清泉淋淋漓漓地噴灑在青春的胴體上,那個人兩手攏起腦後的金發,梳攏了一遍,然後順着頭皮往後耙梳,整個人輕輕歎慰一聲,吟哦之音快趕上小電影裡的表演了。
麋因猛一轉身别過臉,表情宛如活見鬼。她快步走到牆邊準備充電的阿布面前,搖晃着它說:“檢查一下我,看看是我瘋了還是靳京瘋了?”
生化人莫名其妙,經過掃描之後,它十分正經地播報:“檢測到你有輕微腦損傷,另外因昨晚的睡眠質量不好,目前精力欠佳,建議盡快補眠1-2小時。”
但在麋因的視角裡,一切又變了,她看見阿布那個圓筒形腦殼上,忽然出現兩團桃心圖案的眼睛,卡通表情一閃一閃,恭維的語氣已經超出了機器人能達到的程度,“主人!我的主人,你是電你是光,你是我唯一的神話!我的女神,你是我的全部,完美的愛與美之女神!”
麋因被這一串話吓得跑出了房間,茫然地徘徊在走廊上。她拖着下巴開始冷靜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無奈之下,她把通訊器打開,進入聯邦官網,然後又一次驚呆了……
昨天還對自己磨刀霍霍,恨不得把自己五馬分屍的聯邦公民們,今天态度竟然180度大反轉,罵聲全部變成了溢美之詞,什麼“同一個藍星同一個祖宗,夏娃就是我的祖宗。”“麋因是我唯一的姐。”“不要問夏娃為你做了什麼,要多問你能為聯邦做點什麼?”……
原本那幾條看一眼就讓她心如刀絞的帖子,今天也全部被霸屏的發言沖爛了:
“惹學長喜歡怎麼了?有人上趕着想讨學長的喜歡還做不到呢!”
“我證明,我就是學長,我就是喜歡麋因,誰不服來找我對線,柿子就知道選軟的捏!”
“哇真開了眼界了!什麼時代了還搞身體歧視那一套?星際戰隊退役下來的殘疾人多了,怎麼不見你們去搞歧視?自己也知道哪一邊不能惹是吧?”
……
麋因翻了幾頁,感覺十分複雜。一方面她确實有些歡喜,另一方面又有種極不真實的虛幻感。
一個聲音離得很近,忽然響起:“還是活在夢裡舒服吧?”
麋因被驚得蹦起老高,猛擡頭看見詹白宇不知什麼時候,就倚牆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麋因被吓得磕磕巴巴問:“你你、你是誰?你把我怎麼了?”
他的重心偏移,從倚靠的姿勢站直了些,眼光也從探視觀察變成了逼視,口吻也收斂起情緒,“我一直猜想,夏娃的後裔該是多麼強勢好戰狂猛恐怖的一支家族勢力,一直以來你是我的噩夢。真沒想到……在我的噩夢裡的那個怪物,竟然隻是一隻乖乖的小羊羔,會因為那些愚蠢的路人幾句話就破防,會吓得從自己的家裡逃跑,跑進我的巢穴。”
麋因猶豫了半天,才禮貌地打斷他,“呃……你說了不少,但是還沒解答我的提問啊,你到底是誰?你把我怎麼了?”
詹白宇抿起嘴,明顯開始不快,“你想問我問題,至少先到我面前吧。”
麋因一陣迷惑,“什麼意思?你不在我面前嗎?那眼前的這個你是啥?”
她剛剛問完,一陣狂風呼嘯,竟然把眼前的詹白宇像張紙般撕碎了,他的碎片飄在空氣裡,兀自還在說話:“第一關,你先走出自己的夢境吧。”
麋因懵了片刻,直到風聲止息,才緩緩回神。她想着:要不然……先回去找靳京,彙合了再讨論一下接下來的策略?
但當她回過身,剛才明明才走出幾步,原本房間的位置已經從一扇普通的門,變成了一處拱形月亮門,另一邊赫然射落了一地陽光。麋因懵懵懂懂穿過月亮門,擡頭看見的竟然是天井結構的白石遺迹,上面殘梁斷垣苔藓濃密,下面樓梯層層旋轉向下,像是個幹涸的水池,枯葉堆疊,長滿了茂盛的草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