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洛祈和夥伴們身邊形成了一層隐形屏障。
他們看見外面氣球人龐大的身軀對這邊進攻,又被反彈。
而屏障内。
雖然說小型的風筝人落到了地面,但準确來講,應該是那些物件落了地。
風筝人的狀态,其實還是懸浮的。
隻是長長的黑色提線被那24個物件牢牢捆拽着,無法飄上天,所以他們看起來很像一隻隻搖擺着的風筝玩偶。
洛祈觀察那24個風筝人。
整體而言,分明是孩子的樣貌。可奇怪的是,那些人偶似是還沒激活般,每個人的眼神都直愣愣的。
更奇怪的是每個人都很機械化地,各自在做着一些不斷重複的動作。
一刻不停。
“你說,”他問薩滿少女,“剛才這句話傳達的,‘虛實真假難分辨’,有沒有可能是在概括這些孩子的狀态?”
他看向距離他們最近的那個孩子。
那個風筝人雙臂彎曲,置于胸前,兩手相對,虛虛握着。然而他雙手的拇指卻在不斷點按——那很明顯是無意識的一個動作。
洛祈目光向下,看見地下捆住他的那個物件,恰好是一個遊戲手柄。
“很有可能。”薩滿少女沉吟道。
她走過去,蹲下身觀察那個手柄。柄身已經非常老舊了,大小不是成人尺寸。而根據手柄上其他按鍵來看,上面原本應該是有提示字的。薩滿少女對着手柄比了一下握姿,左右兩個最常用拇指按鍵的提示字,已經完全被磨掉了。
不難想象這個遊戲手柄經年累月的使用情況。
薩滿少女站起身,欲言又止,猶疑的目光在其他孩子身上逡巡一圈。遙遙望去,所有人都是大同小異。
那些孩子們有的像在敲打鍵盤,有的像在翻書……24個動作均不相同,但都在無意識重複。根據他們重複的動作和地下對應的物件,其實很容易能猜出來他們各自在幹嘛。
但即使如此又如何呢?
幾個人還是一頭霧水。
“要不然,”洛祈若有所思,他對物靈配對這個環節已經略有些經驗,建議道,“我們把那些物件,放進他們正在進行的動作中試試?”
但很顯然,這些風筝人就是靠那些物件牽絆才得以落地。如果取下物件,會不會直接飄走其實很難說。
“不急。”薩滿少女謹慎道,“我先來試試看回溯一下過往。”
說着,她的目光再次移回眼前那個“遊戲少年”風筝人。
此時的風筝人加上提線長度,基本跟一個少年等身高,看起來是十幾歲的模樣。
“那也行。”洛祈道。
薩滿少女走近,單手拉住風筝人的線軸,少年立刻向前傾身45度。随後少女口中默念什麼,将手放在了那人的額頂。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埃文對此無比熟悉。确實,這件事還真隻有她能做。
片刻後,少女的神色變了。她一歪頭,似乎有什麼超出了她的預料。
“怎麼了?”洛祈問。
“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少女道。
随後她将手從風筝人額頂拿下來,表情有些凝重,像是在組織語言,“我一開始以為,這可能就是個網瘾少年。”
洛祈疑惑了,“難道……不是?”
“也不能完全說不是。”少女搖搖頭,“隻是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怎麼說?”埃文問。
“這個孩子……”少女看向大家,徐徐道來,“小時候家庭應該還算挺優渥,他們家算是家族裡比較富裕的,親戚很多。但好景不長,他父母在一次空難中意外去世了。巨額的賠償金落到這個孩子身上,因此所有的親戚都想要來認領他。”
“但是……”少女回頭看看仍然在無意識按動手柄的男孩,繼續道,“那時候他太小了,在父母沒了的前提下,根本無法阻擋那些人。因此在回溯當中,我看到他十歲之後的所有日子,其實都兵荒馬亂。一會兒被接到這個親戚家,一會兒被接到那個親戚家住。”
“可以想象。”埃文點了點頭,“然後呢?”
“一開始,”少女繼續,“大家都對他很好。在男孩的視角裡,我看見每個親戚都把他當成寶一樣,非常殷勤。恨不得抓住他長長久久住在自家。但後來……”
少女搖搖頭,“不知道是不是終于把賠償金瓜分完畢,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男孩的視角看不到那些隐秘的東西。能看到的,隻是親戚們漸漸變了,開始一個一個将他趕出自己家。”
“……”洛祈不由垂眸歎了口氣。
“因此他又一個人回到了空蕩蕩的自己家。但是到這還沒完,”少女有些無奈,“沒過多久便有人上門,告訴他這個房子已經被拍賣了,讓他限期之内搬離。”
“什麼?!”許夢揚炸了,“不是,憑啥?”
少女聳肩,“沒辦法,他隻好又回去找那些親戚。但親戚們根本就不願搭理這個孩子,最後,是最窮的一個叔叔收留了他。”
洛祈剛想松一口氣,卻聽少女道,“沒想到有一次,他晚上睡不着,起夜時卻無意中聽見叔叔嬸嬸兩個人正在讨論房子的拍賣款下來要怎麼安排。”
“這太殘忍了。”索爾連連搖頭。
“是啊,所以他沒忍住,”少女道,“又剛進入青春期,當場就出去和他們大吵了一架。”
“結果呢?”阮廷榭急忙追問,“還好嗎?”
少女搖頭,顯然結果是不會好了。
“一周後,男孩周末從學校回來,親戚一家已經悄無聲息搬走了。完全沒有跟他打招呼。”少女垂眸,“門一打開,房間裡已經空了。唯一留下的就隻有幾百塊錢,和一套半新不舊的遊戲機。”
洛祈瞬間看向地面的手柄,“就是那個嗎?”
少女點點頭,“從外觀上判斷,應該是的。”
洛祈心情複雜,看着那個小型風筝人,喃喃道,“所以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後面的事情……應該就比較好猜到了。”薩滿少女歎出一口氣,“也許是接二連三受到打擊太大,從那天之後他就沒再去過學校,也沒再跟任何人聯系過。看起來一蹶不振,隻在家裡待着,終日跟遊戲機為伴了。”
“可是,”沒來得及更多唏噓,洛祈心裡就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他要怎麼活呢?還是他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