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節課是在10:50,第一節課還沒結束。洛祈于是緩步逛了逛學校,剛尋到第二節課的教室時,鈴聲響了,正好下課。
門從裡面打開,他看到裡面有六個學生,都是外國人,正背着包不緊不慢地走出來。等老師也離開,他坐進去,發現教室是圍桌樣式。
課間隻有五分鐘,因此人來得很快,沒一會兒又陸續到了四個,也都是外國人模樣。幾個人貌似都不太熟,因此教室裡有一種微妙的靜谧感。
直到上課鈴響,一位滿面紅光的女老師走了進來,大大“嗨”了一聲,關起門,目光掃過一圈,“哦,今天都是新面孔!”她說着笑了,在白闆上寫下自己的名字Maria,轉身盯着還空的位置,輕蹙了下眉。
“來做個自我介紹吧。”她雙手一拍,“随便說,至少讓我知道你們的名字。”
大家于是開始簡單介紹自己是誰,來自哪兒,諸如此類。
不出所料,班上五位同學堪稱五湖四海,另外兩個女生來自瑞士和意大利,兩個男生來自南美和葡萄牙。
洛祈介紹完自己,Maria顯得很高興,并沒有着急上課,而是打開了話匣子,開始逐個問同學們來這裡的目的、喜好和之後的安排——不過洛祈猜想,或許第一節課的内容就是如此。
瑞士女孩是伯爾尼人,才剛18歲,留着一頭厚而細密的金棕色頭發,非常漂亮。她雀躍地介紹自己正在進行高中畢業之後的gap year,她是一個人來的!巴塞羅那是她來到的第十二個新的城市。
她說話時總是伴着明媚的笑,眼裡閃着新奇的光芒,看起來開朗、勇敢而富有活力。任誰都能看出,這是一個成長得很好的女孩。
來自南美的男孩則略顯腼腆,但也并不扭捏,介紹自己即将在巴塞羅那大學就讀,而他提前來到這裡,适應一下這邊的環境;另外兩個則很巧都在進行短途旅行,不約而同地選擇語言學校這一絕佳的驿站。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氣氛很輕松。
直到洛祈提起自己目前正在調查全球性的兒童消失事件。
其實洛祈倒無意将氛圍搞得凝重,但他确實是為此而來,而且也确實無法很輕松地說出口。好在大家都很和善,Maria更是面露悲憫神色,立刻關心起事件的進程。
但是能有什麼進程呢?連他自己都一頭霧水。
因此洛祈也隻是無奈地搖搖頭,說線索難尋,并不順利。而後他忽然想到昨夜的暴雨和那座詭異島嶼,不由地提及了一些昨晚的遭遇(當然,他略去了一些聽着就很荒唐的部分),并借此詢問大家是否了解有關地中海域的情況。
然而他才剛說完,Maria立刻就小聲地疑惑,“暴雨?”像是自問,而後又轉向在座其他同學,“昨天晚上下雨了?”
出乎洛祈意料,所有人都搖着頭茫然四顧,面面相觑地問身旁“下雨了?”繼而得到對方否定的回答。
意大利女孩率先開口,很肯定地用英語回答,“我昨天跟朋友一直在外面,到晚上大概零點才回去,沒看見下雨啊,天氣一直都很晴。”而後她又問洛祈,“你确定下雨了嗎?在哪裡看見的?”
“呃……”洛祈幾乎愣住了,“聖十字丘陵……那邊。”
“不不,這不太可能……”Maria說,“如果你是說在巴塞之外的、西班牙的其他城市下暴雨的話,比如馬德裡?那或許還有點可能。但如果是在巴塞羅那城内的某個地方,不太可能。”
洛祈又試探道:“會不會是區域性暴雨呢?”
“應該也……不會吧。”葡萄牙男孩聳了聳肩,然後用帶口音的英語說道,“而且這裡是地中海氣候。地中海氣候在這個季節是很少下雨的,更别說暴雨了。”
看他們說得這麼笃定,恍惚間洛祈幾乎要被說服了。有那麼一刹那,他甚至都開始懷疑昨晚的一切荒唐遭遇……或許真是一場混亂的夢?
但他随即想起自己還拍了照片!
“等等……”洛祈說着拿出手機開始翻找,此刻也顧不上那些詭異的景象了,他隻有一種想要證明自己真的見到過的沖動。
然而當他打開相冊,本應該出現的照片和視頻竟然不翼而飛!洛祈吃驚地将手機相冊翻了個遍,還是沒找到任何痕迹。
“洛,你在找什麼?”Maria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洛祈讪讪地笑了一下,後背不自覺冒出冷汗,“我拍了照片的……等下、”緊接着他又從包裡翻出相機,可是打開之後,卻發現更加不可思議的事——
相機裡照片倒是存在,數量也對得上,但最新的那十幾張照片全都沒有影像,整個畫面上全都變成了黑白雪花!
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不自然,Maria很體貼地安慰,“是不是沒拍上?沒事的,相機有時候是會這樣。”
可洛祈隻覺得頭暈目眩。Maria沒看到相機裡的情況,他也根本無從解釋。
話題沒能繼續下去,聊天很快便轉向了别處。
洛祈渾渾噩噩地上完了一整節課,滿腦子都是那些雪花。他在想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導緻了這個結果。可想了半天依舊沒得出任何結論。
于是他不厭其煩地在每節課的課前、或課中的間歇時間,提到自己遇見的暴雨和碎裂小島(除了分裂過程和發光等現象),期望能收獲一些新反饋。然而從早上到下午基本一無所獲。直到下午最後一節課。
下午4:50開始的第四節課,是一節西語語法課。任課老師Juan,胡安,是一位光着頭、留大胡子的男老師,看起來四五十歲了,但精神極好。
Juan實在是一個很特别的人。
特别的點在于,他是唯一一個不僅沒有對洛祈的描述産生質疑,而且還頻頻點頭表示很感興趣,在認真地聽完後還不斷追問“然後呢”的老師。
他問得非常詳細,具體到幾點天氣有異象、在什麼地方的什麼方位、先看到了什麼、後發生了什麼……在他的追問下,洛祈略顯猶疑地透露了一些詭異細節諸如奇異光譜和島嶼分裂。作為佐證,他将相機也給Juan看了。
“我知道這聽起來可能很荒謬,但……”盡管如此,洛祈還是沒忘記打預防針,以免被對方當成瘋子,“我确實不清楚照片為什麼都變成了這樣。”
“不不,”Juan打斷他,“雖然聽起來确實不可思議,但既然你确實看到過,那麼我相信那就是真的。”
他将相機還給洛祈,然後說了令洛祈印象深刻的一段話。
“你知道,這世界上就是有一些很不一樣的人,他們眼中的世界,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也許你就是其中之一。”他擺擺手,笑了一下,“雖然我不是……但也許你能看到别人眼中看不到的東西。”Juan注視着他,變得鄭重,“也許有些東西,隻有你能看到,而且就該你看到。所以不用懷疑自己,去探索看看吧,看會發現什麼,誰知道呢?”
不知怎麼,Juan說話的某個瞬間,竟好像和印象中另一位老院長的面龐重合了。洛祈遲鈍片刻,才如釋重負地笑了,對他說“謝謝”。
也是在這節課上,洛祈見到了自來這裡的,第一個華人面孔。
Juan叫他Xu,洛祈不知道是哪個Xu,也不知道全名是什麼。盡管那個Xu在他和Juan交流的全程都沒表過态,但他知道,那個Xu一直在觀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