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黃濑先生。”
“變得更疏遠了啊!”
*
走出車站後,我們仿佛初次步入大都會的遊客那樣在忠犬八公的雕塑旁拍了照,然後一起逛了附近的飾品店。
黃濑涼太放下貨架上的耳墜,大方地側頭展示他的左耳,回應了我的好奇心:“這個是國中的時候打的,因為太痛,最後隻打了一邊就放棄了。”
已經能想象出那個畫面了。
他興緻勃勃地在展台間不停穿梭,我沒有帶飾品的習慣,就隻是站在旁邊看他轉來轉去。
直到他拿着三色堇形狀的耳夾轉頭看向我,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亮:“感覺這個會很适合你。”
“诶?怎麼是在給我選?”
“因為想給可愛的女朋友送一份禮物。”
确實很好看,純銀底座上的紫色花朵在燈光下折射出亮晶晶的碎光,價格是同樣好看的四位數。
我說:“但是被頭發擋住就看不見了。”
他又拿起另外一條镂空的櫻花吊墜,單片的花瓣上鑲嵌着晶瑩剔透的天然石:“那這個呢?”
這個也很好看,價格更是驚人的五位數。
我猶豫地說:“飾品戴在身上很容易丢哎,如果是禮物的話,我應該會很難過。”
“那樣的話再買一份不就好了。”
這又是哪裡來的霸道禦曹司啦!
“不要了,帶這種顯眼的首飾是違反風紀的,說不定會被沒收。”我将他手裡的吊墜擺回貨架上,推着他的背離開了這家店。
“诶——”
黃濑涼太拉長了音節,腳下使力,像是散步途中突然有了自己想法的叛逆柴犬一樣停在原地。
透過面前這堵高大的人牆,我隐約瞥見門外迎面走來新的客人,有些焦急地催促起他:“快走啦,不要擋在門口——”
接下來體會了一日限定的現充生活:午飯是壽喜燒自助、然後逛了澀谷109、打卡網紅喫茶店、最後還去吃了奶油超多的可麗餅。
我坐在甜品店裡,感受着久違的冷氣,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回複體力。
而對面的黃濑涼太不愧是運動系的完美體現,依然是精力充沛的模樣。玻璃窗外的光線照亮半邊側臉,他專注地盯着手機屏幕,過分纖長的眼睫随着眨眼的動作時而投下淺淡的陰影。
我就這樣枕着手臂光明正大地看他。
“累了?”
他終于将注意力分給我,溫暖的手掌落到我被空調吹得冰涼的頭發上,聲音輕得過分。
我阖上眼,用鼻音做出否定。
“那想去澀谷SKY看日落嗎?”他又問。
“感覺像來旅遊的外國遊客。”我說。
“對美好事物的探求心可不分國界。”
“但是聽說黃昏時段的票很難買,要提前很久預約。”
“剛剛已經買到了。”他将手機屏幕轉向我,聊天記錄停留在二維碼的圖片上。
“就不擔心我說不想去嗎。”
“我有絕對不會被拒絕的自信。”
好吧,長得好看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我擡起眼,露出懷疑的眼神:“這個不會是那種高價轉賣的門票吧?”
“才沒有,是從剛剛吵架分手的情侶那邊買來的啦。”
“……好悲傷的門票。”
*
這之後順利入場,又排了很久的隊,才登上熱門的露天觀景台。人确實很多,好在高空的風驅散了盛夏的悶熱。
黃濑涼太開始反思,果然下次還是選安靜的地方約會好了。女朋友不喜歡熱鬧,還怕生,從入場開始就一言不發。
他從低處繁華的十字街道收回目光,轉頭。
日落時分的天空從遙遠的天際開始,被分割成火焰般的赤金與霧霭般的藍。溫柔的茜色中,她的眼瞳被染上和他相似的顔色。
那張平靜的臉龐上空無一物。
熟悉的古怪情緒從裂隙開始再度泛濫,黃濑涼太下意識握住了女孩子垂在身側的手指。
他們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他無法忍受孤獨與無趣,願意毫無保留地展露自己的愛意,因而過分自我;可她卻像離群索居的小動物,能夠輕松剝離多餘的情感,隻餘下對于生存的基本需求。
換言之,對宮城伊織來說,名為黃濑涼太的人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這絕對不行!
“看!東京塔!”他出聲打破沉默。
掌心的手指動了動,她似乎本能地想要抽手,卻在脫離的前一刻卸力,輕輕回握。
“難道是第一次來東京旅遊嗎?”這樣吐槽着的她倒是順從地看往他所指的方位,伫立在大樓間的高塔于落日中呈現出醒目的鮮紅。
言下之意是大驚小怪。
“在這麼高的地方看确實是第一次啦——”
幼稚的男孩拉起女朋友的手,擠進上行的觀景電梯。頂層寬闊的露台上熙熙攘攘,透明的玻璃防護牆邊圍着許多拍照的遊客。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一對外國的情侶攔住他們,用不太熟練的日語說,“可以麻煩你們幫忙拍個照嗎?”
身旁的女朋友悄悄收緊手指,露出那種熟悉的為難表情,求助般地望了過來。而他揚起燦爛的笑容,熟練地接住對方遞來的相機:“當然可以!”
背景是絢爛的夕陽和逐漸亮起燈光的城市,幸福地依偎在一起的情侶被定格在笑起來的瞬間。
“哇,這個構圖和光線好厲害!是專業的嗎?”女生看着相機裡的照片,露出驚歎的表情。
“隻是有稍微了解過一點。”他保持着笑容禮貌回應。
“你們也是情侶嗎?”對方又問。
黃濑涼太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低頭看向身邊的女孩子,好像要将主動權盡數交還。于是他在晚風中如願地聽到了屬于她的答案。
“是的。”小聲卻笃定。
如果他有尾巴,這一刻絕對已經歡快地搖了起來。
情侶中的女方熱情地舉起相機:“那作為答謝,也給你們拍張合照吧?”
“謝謝!那就拜托了!”
被帶到玻璃牆邊時,她的表情還有些猶豫:“真的要拍嗎?”
“沒有照片的話就好像什麼都沒留下,會感覺有些可惜。”
“可是……”她回頭看了一眼背後,面色凝重,“鏡頭好可怕。”
原來是害怕鏡頭。黃濑涼太露出了然的神色,寬慰道:“那就不看那邊,我們一起看東京塔,隻拍背影。”
“好吧。”
得到答複後,他回頭比了個OK的手勢。
從雲層間露出的太陽餘燼仍舊刺眼,在這幾乎要燃燒起來的赤橙裡,躍動的光亮染紅被風揚起的黑發。
兩人肩并肩站着,身後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同樣隔着一段微小的距離。
失去言語之後,能被稱之為聯系的存在似乎隻剩下手中的溫度,如果不握緊就會從指縫間消失。這一刻,他突然有種強烈的想要觸碰對方的沖動。
這樣才能确認不是幻想。
于是他遵從本心地擡起手,按住她的肩膀,然後俯身靠近。
咔嚓——
畫面被時間的魔法暫停在刹那。
*
“為什麼要突然做這種事情啊!”我湊在相機旁,看着這張失敗的照片,大聲抗議,“我奇怪的表情都被拍下來了!”
“可是、隻是親一下頭發都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但太突然了,我都吓得轉頭了——”
旁邊的情侶善解人意地提議道:“要重拍一張嗎?”
“不用。”黃濑涼太自作主張地拒絕,又對我說,“很可愛啊!之後我會把這張照片設成手機壁紙的。”
“絕對不行!我要把它删掉!”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