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突然,但我有了男朋友。
這隻是我的臆想——也有這樣的可能性。畢竟你看,一切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首先是一如既往的通話:
“好無聊,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其次是一如既往的回複:
“好啊,要去哪裡呢?”
再然後是沒有區别的稱呼:
“伊織有想去的地方嗎?”
“沒有特别想去的,黃濑同學決定吧。”
“遊樂園怎麼樣?約會的話果然還是得去這種地方!”
“……約會。”
還是有變化的!原來不是夢!
“啊……不過在這種天氣下排隊感覺有點可怕,現在又是假期,人多起來的話簡直就是地獄,還是換一個好了。”
“約會。”
“是約會哦?怎麼了?”
“?!”
無意識的碎碎念被對方聽見,我慌張地回複:“沒、沒什麼,感覺有點緊張。”
他笑了一聲:“畢竟是初次約會嘛。”
盤旋于心中的所有猜疑被這個簡短的單詞一舉擊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沉默地捂住了泛紅的臉頰。
——是的,我好像是有了男朋友來着。
最終敲定的計劃是去澀谷逛街。
從家附近的惠比壽到澀谷隻有短短一站,電車到站時,我依然處于想要見面與不想見面的糾結之中。
走出車廂,再一次迎面感受到屬于夏日的悶熱。而後,并不需要我刻意去做出“尋找”的舉動,黃濑涼太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視線範圍之中。
這句話有兩層含義。
熙攘的人群中,他無論身高發色還是臉龐都過于顯眼;以及,他似乎能在車門打開的瞬間就精确地找尋到我。
仿佛永遠都活力充沛的男生毫不顧忌周圍的視線,頃刻間靠近——是用跑的。我擡起頭,茫然地和他對上視線。
白色T恤和淺藍色的襯衫,寬松休閑的格紋長褲,是清爽幹淨的日常打扮。
日常。
原本橫亘在我們之間的距離感輕而易舉地溶解消散。不是同學、友人、粉絲,而是可以互相分享生活的戀人關系。
“好久不見!雖然也隻有四天……還是三天來着?但總覺得過了很久!”
“啊、嗯。”
“在車上本來想好了很多要說的話,但多過頭了現在反而不知道該先說什麼了。”
“是嗎。”
“伊織。”
“在。”
“為什麼一直低着頭?”
“……”
黃濑涼太彎下腰,湊近我的臉。
被鬓發遮擋的狹窄視野裡,金色的發梢伴随着體溫亦或是呼吸之類的存在顯現,那張被放大的臉上是純然的探究和困惑。
暌違已久的慌亂和羞恥在加速的心跳中催生出某種應激反應。我猛然後退,鞋跟卻在凸起的防滑槽上絆住,于是身體失去平衡往後仰倒——
那個瞬間過于短暫,腦海中的想法甚至沒來得及成形。
我完全不認為自己會摔倒。
但當預想應驗,被對方伸手拉入懷抱中時,從鼻尖開始蔓延的氣息還是沒由來地讓我感到一陣心慌,甚至是心悸。
鼻梁猝不及防撞到對方的胸膛上。在漫長的悶痛中,我艱難穩住平衡,撐着他的胸口站直,掌心下的皮膚透過柔軟的布料傳來溫熱的觸感。
啊,是肌肉。
好像比想象中軟一點……
不對!不是感歎這個的時候!
我收回手,即刻立正,後退一步,鄭重地做了個标準的九十度鞠躬。
“非常抱歉!!!”
黃濑還保持着伸手的動作,那雙微微睜大的眼中有轉瞬即逝的錯愕。他往前縮短距離,站在我身側,擋住了路人好奇的視線。
“總覺得比之前更怕我了啊。”
刻意放輕的尾音從左前方落入耳中,我從略帶苦惱的笑聲中聽出幾分委屈的意味。
“我在想……那個時候,伊織不會是因為不想讓我傷心才勉強答應的吧。所以現在既害怕又困擾。”
他怎麼會那樣想?!
“不是的!”我終于擡頭,抓住他的襯衫下擺,急切地反駁這個猜測。
脫口而出的否定之後是卡殼,在沉默尴尬的對視中,他歪頭看我,眉眼彎彎,頗為耐心地發出疑問:“那是因為什麼?”
我突然意識到他剛才的委屈大概也許應該隻是裝出來的。
“是……是因為……”
這個人得寸進尺地靠近,安靜地等待我的回答,單邊的銀色耳環閃閃發光。我轉頭看向另一邊。
“嗯?”他帶着微笑,似乎在奇怪我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
“是因為……”
咫尺間,我從他肩側嗅到熟悉的檸檬味道。
“是……”
這次也說不下去了。
我自暴自棄地擡手,徹底放棄抵抗,重新投入他的懷抱之中,無聲收緊手臂表達我的不滿。
和剛才不同,他的身體有些僵硬。
“抱歉。”黃濑涼太擡起手,補全了這個單方面的擁抱,低聲道歉,“并不是要故意捉弄你啦,不安也是真的。因為感覺隻有我一個人在心動,稍微有點挫敗。”
我偏頭,貼近他的胸膛。那顆鮮活又年輕的心髒在軀體之中不知疲倦地躍動,急促的頻率毫不掩飾地傳達出同樣含義的話語。
不是謊言。
我沒有說話,沉默地抓住他搭在我腰間的其中一隻手,放在了臉側。
這樣炎熱的天氣裡,掌心的溫度應該同樣熾熱到足以融化冰塊,可落到臉頰上時卻是微涼的觸感。
皮膚接觸的時刻,他似乎愣住了,手指本能地蜷縮,然後一動不動地停下。
“不是一個人。”我說。
聲音埋在布料中變得模糊又沉悶。
“……是一樣的。”
腦海中風暴般激烈的想法搖擺到最後,隻剩下這句省略了主語和賓語後變得模棱兩可的話。
我聽見一聲沉悶的應答,便于默許中任性地延長了這個擁抱。
在公共場合做這種事情多少還是超出了承受阈值,我艱難地維持最後一絲理智,緩慢松手,想要退開,卻沒能成功掙脫。
“黃濑同學,大家好像在看這邊。”我出聲提醒。
他這才遲滞地反應過來放開我,略帶茫然地眨眼,居然也有些臉紅了。
“……感覺比想象中還要刺激一點。”黃濑涼太單手捂着頸側,發出意味不明的感歎。
的确如此。
我在急促的心跳聲中如是想。
擁抱會讓心變得脆弱,脆弱到和冰塊一樣被能夠輕易被體溫融化。
他呼出一口氣,好像終于從這鮮少的陌生心緒中抽離出來,動作自然地牽住了我的手。
“不過是不是有點不公平?剛才喊的還是‘黃濑同學’吧?稍微也想聽你叫一下我的名字。”普通的請求在他的口中總會微妙地變為撒嬌。
我呆滞地跟上他的腳步,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隻與指腹貼合的、幹燥而溫暖的手掌上。
……那個名字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輕易念出口了。
“涼……了解(ryoukai)。”
“是涼太(ryo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