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秘密。”我背過手,輕聲說。
他垂下頭,一動不動地望着我。這一次,我沒有避開視線。
要說能從對方的眼中清晰地捕捉到什麼事物,其實是誇張的比喻。畢竟再怎麼超群的視力,也無法簡單彌補距離差。
但空缺的畫面會被想象和期待所填補。
這一刻,他的眼中一定映出了我因為呆住而變得傻裡傻氣的模樣。
兩個截然相反的念頭在腦内碰撞,我下意識想要低頭卻又無法動彈。
被對方的眼睛注視時,胸腔中的心髒會不受控制地雀躍起來。
我聽見遠處廣場上電子廣告的噪音,也聽見不穩的心音,混雜着夏蟲的鳴叫。某種無法言明的情緒将這些事物彙聚在一起,不着痕迹地編織成網,将躁動的心輕柔地兜住。
我們相隔半米,觸手可及。
我恍惚地想,我也許是個自私又貪心的壞孩子吧,所以這種時候還會想要再靠近一點。
如果他一直保持着閃閃發光又遙遠的模樣,像太陽、像星星那樣,挂在我永遠無法觸碰到的高處就好了。
那樣我就能說服自己隻是憧憬。
可他并不遙遠,也并不完美。
仿佛隻要我足夠努力,就能靠近。
明明隻喝了果汁,大腦卻暈乎乎地無法進行思考,偏偏那顆不安分的心髒此刻還吵吵鬧鬧地在胸腔裡大聲嚷嚷。
即将滿溢的古怪情緒将那張網破開,自縫隙間流淌而出。心髒像被浸泡在蘇打水中一樣,酸澀飽脹,好像下一秒就要炸裂成無數片花瓣。
然後那些不可言說的秘密也會從其中掉出,一覽無餘地滾落在腳邊。
太危險了。
我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單線程的大腦仍舊在思考碰撞。
在這沉默之中,他輕眨眼睛,深色的瞳孔在路燈的光下微微收縮。
下一秒,帶着熱度的寬大手掌落在我的額前,嚴嚴實實地遮住視線,又強硬地将我的臉扭往另一邊。
“嗯?”嗯?!
“這樣盯着人看是犯規!”視野一片漆黑,我隻能聽見他義正辭嚴的聲音。
“啊,對不起。”
好新奇的體驗,原來隻要我在對視時不尴尬,尴尬的就會是别人。
手心的溫度比眼睑更加熾熱,微妙的不适感令我沒忍住眨了幾下眼睛。
纖長的眼睫從皮膚上輕輕掃過,黃濑涼太猝然頓住。
鮮明的癢意令他下意識蜷縮了一下手指,卻也因此更加清晰地從指腹下感受到屬于皮膚的柔軟。
最終,他不自在地挪開了手掌。
空氣裡彌漫着屬于夏天的熱意,他的呼吸亦是如此。
這種情況下,她應該說些、或者做些什麼才對。埋怨、疑惑、惱怒,抑或是害羞,黃濑涼太有能完美地應對這些“預想中”的反應的自信。
可她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
那孩子隻是頂着被弄亂的額發,緩慢地回過頭,以那種茫然疑惑的眼神看他,又似乎想起他剛才的話語,聽話地面向了馬路。
實在平靜得過分。
就連剛才逾距的行為也沒能讓她升起半分警惕——她不讨厭他的觸碰,或者說她根本不在意這種程度的接觸。
在為這個認知感到慶幸的同時,他卻由衷地體會到一絲古怪的煩躁。
他的眼中映出站牌下稀疏的人群,而這之中她的身影格外顯眼。黑色的長發有一半順着肩頸垂落在身前,露出半截若隐若現的脖頸。
耳邊仿佛再度響起了雨聲。
感性壓倒理性,在那個念頭還未成形之前,他本能地伸出手,指腹輕輕貼近她溫熱的皮膚。
掌心下的身軀顫抖了一下。像是冬日裡猝不及防被人在後領塞了雪,她有些驚慌地擡起胳膊看過來,眉毛皺起,眼中帶上了切實的不解。
黃濑涼太沒有說話。他垂下頭,佯裝平靜地,用手指将她頸邊被針織衫領口壓住的幾縷發絲勾了出來。
那雙明亮的眼睛震驚地瞪大了,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幾秒的沉默後,那些能被稱之為訝異的鮮明情緒緩慢消散,她呆呆地眨了下眼,又一言不發地将頭轉了回去。
僵硬的身軀也放松下來,像是默許了他的舉動。
不,倒是說點什麼啦!
他沒忍住在内心吐槽。明明失禮的行為沒有被斥責,可他卻莫名有些不高興。
是誰都可以這樣做嗎?還是說她隻對他完全免疫?總感覺……不管是哪邊都很糟糕。
——又開始了。
心髒怦怦直跳,臉頰可能也有些發燙。
我一臉凜然地注視着馬路對面的服裝店,艱難地将呼之欲出的尖叫吞回喉嚨。
剛才被碰的那一下,我的心率可能直飙300,險些就要休克倒地了,畢竟脖頸是脆弱敏感的部位。
可反而是做了奇怪舉動的那個人發出了仿佛歎息的埋怨聲:“真的一點防備心都沒有啊……”
這句話我需要反駁一下。
隻是因為對象是他才會這樣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差點就被我本能地伸手反擊打了一巴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