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冷場。在我又要開始感到尴尬時,太宰的聲音在中間響起。
“不過,男人可是自尊心很強的生物哦,之後肯定還會繼續來找你麻煩的。”他像是為了打破沉默那樣,語氣歡快地接上之前的話題。
我俯身靠在木制的吧台上,絕望地抱住頭:“那豈不是隻能二次轉學了,我絕對會被揍的。”
“隻有在直面不可能的挑戰之後,人才能獲得成長哦。”
“這也是随口說的‘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其實莫名其妙的話’吧,到底要怎麼直面啊……”
“哎呀,沒想到你居然還記得。”他語氣驚訝地說,并沒有試圖辯解些什麼,而是就那樣歪頭笑着做出了新的決定,“既然煩惱也沒用,不如來玩會遊戲放松一下心情吧。”
“不要。”我将臉埋進臂彎,悶悶地說。
“來嘛來嘛。”
“我和人玩遊戲就沒有赢過,不要。”
“輸了不會有懲罰哦,但如果赢了的話可以随意問我任何問題。”
“我又沒有問題要問……”
“诶?”太宰治也趴在吧台上湊近我,伸手指向自己纏着繃帶的頭部,“比如這個,就不好奇這些傷是怎麼來的嗎?”
我稍微擡起眼說:“也沒有很好奇。”
指尖傳來細微的癢意,少年柔軟蓬松的黑發随着靠近的動作,像貓咪尾巴那樣輕輕從我放在吧台的手上掃過。
他依然保持着微笑,病态的蒼白在昏暗的照明中從那張俊秀的臉上褪去,被渲染為更加鮮活的暖色,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黯淡的陰影。
以青年的标準來說,他的臉龐稍顯稚氣,但若以少年的标準來判斷,又好像過分成熟。
——無比矛盾又神秘的秘密主義者。除了名字以外,我對他一無所知,甚至這個名字也可能隻是假名。
要說不好奇當然是假的。
隻是作為萍水相逢的路人,單純的好奇心不足以成為窺探秘密的借口。
無聲的對視中,太宰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直到我伸手抓住他抛出的那個過分明顯的誘餌。
“……玩吧。”我說。
反正是穩賺不賠的遊戲。
他愉快地笑了起來,從無脊椎動物的形态變回人類,坐直身子舉起手:“老闆!一份清潔劑蘇打,一份蟹肉罐頭,然後再加一份撲克牌!”
這副模樣的他看上去就像個情緒鮮明、任性又自我的孩子,仿佛那天在河灘上用寂寞的表情談論死亡話題的少年僅僅是我的幻覺。
這絕對是個比我還要麻煩千百倍的怪人。
我一時間忘了吐槽他說的清潔劑蘇打水,隻顧着在心裡做出這樣失禮的評價。
當然,最後老闆端上來的隻是普通飲品。
“□□的話好像有點欺負人了,就玩簡單的比大小吧。”太宰将撲克牌從盒子裡倒出,一邊心血來潮地這樣拍定計劃,“不分花色的五十四張大混戰!”
他将那疊紙牌遞給右手邊的青年,說道:“織田作就負責洗牌吧,畢竟你不能參加呢。”
大概是我臉上的困惑過于明顯,太宰勾起個神秘莫測的笑:“因為你是絕對赢不了他的。”
概率遊戲也能這樣笃定?難道織田先生有和我截然相反的幸運Buff加持?
“雖然很擅長撲克,但并不是絕對不會輸。”織田作之助語氣平靜地反駁,然後熟練地開始洗牌。
很快,那疊撲克被流暢地展開陳列在吧台上,隻露出背面毫無區别的網狀格紋。
“女士優先。”太宰紳士地讓出位置,露出個自信的笑容,擡手朝我示意,“請自由地抽牌吧,比我大或者同數都算你赢。”
可惡,完全被小瞧了。
偏偏我還沒辦法反擊。
我完全不抱任何期望地伸手,随意從其中抽出一張牌,扣在面前的吧台上。
沒有窗戶的封閉室内,優雅的爵士樂背景音中,酒精與水果濃郁的香氣裡,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抱着“放松心情”的純粹念頭參與進結果既定的遊戲。
在明顯有利于我的規則下,我的勝率毫無疑問大于二分之一。
但我明白,自出生起就被不幸詛咒的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在這場概率遊戲中取得勝利。
無所謂了,反正也不會有懲罰。
我心情平靜地想。
明明隻是看運氣的遊戲,太宰卻俯下身,手指抵着下巴,無比慎重地在牌堆中認真挑選手牌。
“我選這張。”他笑容滿面地說。
我看向他,與他同時揭開手指下的撲克牌。
不知何時起,那顆害怕的、不安的、緊張的心緩慢地平息下來。就像回到洞穴中的動物,我在這個狹窄的場所奇迹般地感受到了安心。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這都隻是因為好奇心一時興起的邀約、一場用以打發時間的普通遊戲。
所以那個時候的我并不知道,這将會是改變我人生軌迹的重要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