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濱市的水環境治理工作做得很好,河水中除了樹葉和花瓣以外看不見任何垃圾,蕩漾着波紋的水面清晰地倒映出天空、樹影、我,以及我頭頂交錯的電線。
可惜我轉學過來的現在,春天都快結束了,不然還可以去大岡川賞櫻。
我望着水面上的漣漪,不知不覺間開始放空大腦。
就在下一刻,像是為了反駁我,一個大型黑色垃圾袋挑釁般地從上遊漂過來,突兀地出現在視野裡。
好生氣,為什麼這種時候也要和我唱反調啦!而且居然把這種東西直接往河裡扔,環保意識也太差了!
我趴在護欄上憤憤地想。
它浮在水面上,沿着河道逐漸靠近。但等漂到更近一點的距離後,我卻驚覺,那并不是什麼黑色垃圾袋。
——那是屍體。
穿着黑色大衣的人類屍體。
啊?诶?這種東西是應該出現在河裡的嗎?!
認知到這個驚悚的事實時,我大腦空白地僵在原地。渾身驟然發冷,肺部内的空氣一瞬間被抽走,就連呼吸仿佛也被凍結起來。
冷、冷冷冷靜!這種時候應該報警……還是急救電話吧!萬一對方還活着……
我顫抖着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試圖撥号,但在徒勞地對着一片漆黑的屏幕按了半天後,才突然意識到它沒電了。
幸運E的光環不要在這種關鍵時候也穩定運作啊!
啊啊不要着急,我記得書包裡應該有移動電源……
但包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實在太多,我隻好手忙腳亂地把它們全倒出來,才終于在最底下找到了電源。我緊張地接上線,一邊對着充電中的标識祈禱,一邊又慌張地起身想再确認一眼。
那毫無疑問是人類。
黑色的發絲泡在水中變得濕漉漉,更顯得他皮膚蒼白得過分。冰冷的水流灌進衣物裡,最外側的那件黑色大衣鼓作一團,幾乎蓋住他半個身子。
……等等,他的頭好像在動。
為了确認這點,我重新靠近防護欄,視線追逐着那團剛好從橋洞下經過的漆黑事物。
并不是水流造成的錯覺,他的臉确實朝我的方向偏移了過來。
然而,就在我即将與他對上視線之時,耳邊突然傳來了石塊崩塌的聲響,随之而來的是強烈的失重感。
——身下那道老舊的防護欄終于不堪重負地折斷。
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視野中隻剩下掉落的半截欄杆和飛速接近的水面。
失去平衡的我直直地墜入河中,打碎平穩的水波。
「想要變成水,不留痕迹地融入河川之中。」
雖然确實有想過這種事情,但那隻是一種比喻!不是想要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融入河川!而且……我有那麼重嗎?!
一瞬間,和體溫相比顯得無比冰涼的水流毫不客氣地沒過頭頂,灌入口腔和耳道中,阻斷了所有思考。比窒息感更先體會到的是冷,以及鼻腔中尖銳的疼痛。
十秒。
無法睜開眼,一片黑暗之中隻剩下水波敲打耳膜的聲音無比清晰。水滲進咽喉時,我本能地咳嗽了一下,随之而來的痙攣反應将更多異物帶入氣管和胃内。肺部像被撕裂一樣,傳來異樣的灼燒感。
好痛苦,無法呼吸。
二十秒。
我開始下沉。隻有咫尺之距的水面在這一刻變為了無論怎樣努力都到達不了的彼岸,越是費力掙紮越是更加遙遠。
想要呼救但無法發聲。
三十秒。
耳鳴、眩暈、窒息,身體本能的求生反應被殘酷無情地遏制,最終恐懼取代了一切。
就算竭盡全力伸出手,也抓不住除了水以外的任何東西。
已經到極限了。
——我會死嗎?
四十秒。
那個時候,就在「希望有誰能來救救我」的念頭出現的時刻,似乎有人抓住了我伸出的手。
因為缺氧導緻供血不足的大腦昏昏沉沉,無法正常進行思考,失去意識前,我模模糊糊地想:
……那也許是幻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