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淺言剛才讓他别湊那麼近,也莫打岔,畢竟兩人正在談正事兒,陸雲澈就接着話頭說下去,将這些天觀察到與秦榮的事情娓娓道來。
秦榮作為看門的吏目,被指定去絞殺這附近的狼。
而秦榮消極怠工,完全不管城外百姓生命,隻要狼不進來,他就任狼在外面撕咬那些流民,隻第二天清晨他會派幾個門吏,帶着艾草與苦酒,又拎來幾桶水,将地面的血迹細細清洗幹淨,并收斂遺骸。
也正是因為晚上有狼的存在,秦榮這邊進城的流民特别少——運氣不好的早在夜晚銷聲匿迹了。
溫淺言看陸雲澈平鋪直叙将這些事說出來,她感覺胸口好像被無形的手攥住,一時間有些呼吸不上。
“他這種行徑……就沒人管麼?”溫淺言聲音莫名蒼白。
陸雲澈掀開眼皮,沉沉掃溫淺言:“誰管?要怎麼管?所有人都是這麼做,又有誰會去揭發?”
“所有人都這麼做,那這麼做便是對的嗎?”
溫淺言攥緊拳頭,感覺呼吸都變得灼熱,全身顫抖不休,陸雲澈躲避不及她的目光,稍一觸碰,便忍不住瞥開了眼,他總覺得溫淺言此刻目光比毒辣日頭還難直視。
片刻後,溫淺言呼出一口氣:“抱歉,方才并不是針對你。”
緩過這口氣來,溫淺言知道秦榮是留不得了,正好陛下也有疑心,不如就跟陸雲澈聯手,正好也獲取一下他的信任。
這麼想着,溫淺言湊上去,跟陸雲澈合計:“你聽我說,我們先這樣,再那樣……,如何?”
湊得太近,陸雲澈原本就熱,此時感覺耳朵都要冒火了,所幸他聽力沒問題,清楚聽到溫淺言所言。
“可以。”他聽到自己嗓音有點飄忽。
“陸大人!”
遠處,有聲音在朝這邊喊,溫淺言陸雲澈二人同時擡眼望過去。
發現一穿着鴉青色衣衫的孩子正朝陸雲澈這邊來,他兩手提一藥箱,此時正氣喘籲籲往這邊跑,額頭上凝了一堆汗。
“怎麼不做好防護?你的面巾呢?”
溫淺言還來不及開口,就聽到原本站在自己旁邊溫潤的陸雲澈突然間轉變了聲調,聽起來還有幾分吓人,像是嚴厲的夫子正在訓學生。
“啊!”小少年撓撓頭,面上生出兩朵紅雲,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羞的,“抱歉,師父,我忘記了。”
溫淺言擡眼瞧陸雲澈:“你是他師父?”
陸雲澈歎了一口氣,親自從藥箱裡拿出面巾,給小少年系上:“師門不幸,收了個樟木弟子。”
溫淺言笑了,樟腦質實滞,可不就是在講這小醫童記性差,屢教不改麼,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全天下師父都會這般貶損徒弟,又口是心非地為徒弟操心。
小醫童撇撇嘴:“師父,我哪有那麼笨。”
陸雲澈沒理,隻拍拍他肩膀,看向溫淺言:“問溫大人好。”
“溫大人好,我是小梁。”醫童誠惶誠恐,一雙眼睛滴溜溜轉,想是希望溫淺言不要怪他似的。
溫淺言覺得他可親,說幾句體己話後便跟陸雲澈使個眼色,離開了。
接下來幾天,溫淺言面上繼續巡視京城,實際暗中跟皇帝禀報,而陸雲澈也沒閑着,他每天都笑眯眯跟秦榮打招呼,并沒話找話硬生生跟秦榮聊上一會。
到後面秦榮簡直怕了他了:“陸大人,您有事兒直說吧,到底什麼事兒?”
“沒事,”陸雲澈端出笑意,眉眼彎彎,“這不是這門進來的人少,在下工作閑,沒事可幹麼,跟你聊幾句。”
秦榮忍不住往旁邊縮了縮,聊天需要站這麼近?
陸雲澈沒給他躲的機會,他嘴上說着不相幹的話,指尖倒是靈活,往秦榮後頸及外袍撒東西。
秦榮抖了抖身子,他伸手想撓後頸,卻又礙于陸雲澈在,不好失禮,隻能暗中龇牙咧嘴。
“秦大人,你怎麼了?”罪魁禍首陸雲澈還能流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
秦榮忍了忍,也感覺沒什麼了,隻皺皺眉:“陸大人,你可嗅到麼,好像有一股苦味。”
“是嗎?可能是剛才診病不小心染上了,秦大人可是嫌棄?”陸雲澈若無其事将小包粉末收進袖間。
秦榮哪敢,隻得抹着汗珠賠不是。
漸黃昏,夜色從天際的一個角出發,慢慢爬過整個天空。
溫淺言巡邏到此地,她擡起眼眸一望,發現陸雲澈用力眨了眨眼,她輕咳三聲。
陸雲澈便吩咐旁邊門吏開門。
幾乎是刹那之間,黑暗中蟄伏的狼群瞬間發起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