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陸雲澈嗓音很溫和,溫淺言卻不自覺渾身一抖,想起他硬要給自己上藥的樣子。
于是溫淺言面上微笑也顯得比較勉強。
“好,好久不見。”
陸雲澈面上還是那派溫和:“溫大人腰上的傷好些了麼?”
溫淺言吓得一激靈,連聲應:“好多了,好多了,不勞陸大人費心。”
李副指揮使倒是在他們倆之間看了一圈兒,笑開了。
“原來你倆本來就認識,那好,就不必我介紹了。”
因李副指揮使帶了旨意來,很快安頓流民的命令就被傳下去,秦榮作為吏目,帶領着幾個門吏開始奔波。
經過溫淺言,他像改不了亂吠的狗一般,冷冷道一句:“你倒是好本事。”
溫淺言不置可否,隻将目光投向給流民診病的陸雲澈,隻當方才秦榮在妒恨空氣。
秦榮“哼”一聲離開,溫淺言環顧四周,見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便放心離去,繼續巡視京城内。
這幾個月來,溫淺言并不像之前那位隻巡富庶地,不走貧民窟,她盡職盡責将整個京城跑了個遍。
也正是如此,溫淺言發現秦榮仗着皇後遠親的權勢無惡不作。
他搜刮平民老百姓油水,大肆修建秦府,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溫淺言一面安撫群衆,一面暗中思索,這些天她巡視過秦府,的确規格不一般,然而不像是從老百姓口中叼走的仨瓜倆棗建起來的,而好似秦榮莫名多了很多出處不明的銀錢。
因上一次在皇帝面前大出風采,溫淺言獲暗中密令,于京城巡查中若遇異事,可以每兩日來宮中上報一回。
将秦榮府制過于奢華且自己對其銀錢出處不明憂慮禀告陛下後,皇帝沉了臉。
他緩緩告知溫淺言,前些日子戶部尚書帶人核查國庫銀子,發現,有官銀丢失,并極大可能懷疑内部人堅守自盜,因為并無外界強力打開痕迹。
“你是朕信得過的人,”禦書房内,皇帝目光晦暗不明,“此事交由你暗中查辦,切莫打草驚蛇。”
兩日後。
副指揮始終有其他事物去做,故而開城門讓流民進來,并且确保流民安全的任務就落在了各個城門的吏目身上。
五城兵馬司特地暫且給吏目大一點的權,每個城門增援一支小隊,聽從吏目調遣。
日頭很毒,溫淺言巡到秦榮負責的那一扇小門,感覺渾身都要濕透了,人從水裡面撈出來似的,當然,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秦榮,而是站在城門邊陰涼處的陸雲澈。
或許是太熱,而這裡又有無數流民,不能随意撩起衣袖,陸雲澈大半面容被一張巾子蒙住,隻露出光潔發亮的額頭。
溫淺言慢慢走近,想查看情況,卻見陸雲澈猛然一個眼神過來,她來不及躲閃,兩道視線便在空中交鋒。
“溫大人?”陸雲澈眼角彎了彎,他一雙桃花很好看,聲音也悅耳動聽,隻是被蒙在厚重的巾子後邊兒有點模糊不清,“你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溫淺言錯覺,她總覺得陸雲澈這幾個字咬的黏糊糊,不像是同僚之間的正常問候,倒像是情人間看到另一個人來,發出邀請似的。
幸而溫淺言并不敏感,她聳了聳肩膀,便把剛才出的雞皮疙瘩抖掉:“嗯,巡查路過,順便過來看看,怎麼樣,你這邊還好嗎?”
陸雲澈擡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晶瑩汗珠凝在他白皙額頭上,看上去莫名引人遐想。
“都還好,”陸雲澈桃花眼彎彎,溫淺言不自覺就想看裡面的表情,卻發現他瞳孔之内一點情感也沒有,“隻天氣有些太熱了。”
溫淺言眼珠一轉,靈機一動:“可否借一步說話?”
“當然。”陸雲澈眼底這才染上些溫度。
兩人尋一處僻靜地,陸雲澈率先開口。
“溫大人這一次,可是為那秦榮而來。”
這句話語句收束時尾調并不向上揚,而是平靜往下沉,仿佛陸雲澈早就知道溫淺言會為此而來似的,他一點不驚訝。
溫淺言感覺周圍又熱了幾分,她環顧四周,确認無人在意這邊,這才點頭,小聲将秦榮有私吞官銀的嫌疑簡單幾句話告訴了陸雲澈。
想不到陸雲澈第一句居然不是給溫淺言提方法,他挑了一遍眉,語氣玩味:“這可是陛下獨給溫大人的任務,溫大人還沒做成,就先找我商量,不怕我口風不嚴,将這件事透出去?”
“你不會。”溫淺言下意識道。
溫淺言眨了眨眼,也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心直口快,或許是陸雲澈接連幫她,給了她一些相信他的底氣。
“你不會的,”溫淺言慢慢重複,不知道是在回答他的問題,還是安撫自己,“你不會吧?”
陸雲澈又一次彎着眼角笑了起來,這回他眸子眯了起來,右眼眼角的淚痣也跟着生動,看上去多了幾分人氣,不再像是一個随時會碎的琉璃娃娃。
“當然。”
陸雲澈向前一步,離溫淺言近了些:“溫大人的秘密,在下自當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