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沸騰的大殿霎時寂靜一片。
衆人低下頭,隻留給皇帝一個圓溜溜的腦殼,趙嶽沒想到皇帝會突然這麼講,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隻得怔住。
陸雲澈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蜷縮,他呼吸越發灼熱。
他怎麼不知皇帝有如此好的心思?
溫淺言此時眼眸也沉下去,她知道皇帝卻沒有表現出來的如此簡單。
“謝過陛下,不過微臣還是更願做捕快查案,以另一種方式為陛下分憂,還望陛下諒解。”
皇帝可能是心情好,大手一揮,給溫淺言封了總捕頭官職,讓她負責京中巡防。
“微臣謝過陛下,”溫淺言低頭謝恩,又稍擡一點頭,咬了咬牙,試探道,“陛下,敢問我朝律法之中,是否有保護低職官吏這一條。”
“怎的突然扯到這個——你問這做什麼?”
皇帝心事難猜,剛才還能朗聲大笑的他此刻坐在龍椅上,微眯着眼,自上而下俯視所有人。
“臣僥幸得了陛下一個恩典,冒死想向陛下讨第二個。”
皇帝看溫淺言眼神發生微妙轉變:“說說看,你想要什麼。”
地上二十盞青銅燈緩緩搖曳,微微來一陣風,卻帶不走衆人額邊熱汗。
陸雲澈呼吸一窒,他好像知道溫淺言要講什麼了。
錢公公乃人精一個,他聽到“低職官吏”,鬓邊便冷汗混着熱汗一同滾了下來。
這溫家小子,竟是要把這案子告到陛下那裡去。
好大的膽子!
錢公公再也顧不得陸雲澈警告眼神,他一個箭步走上前,步履帶風,竟有幾分習武之人的迅疾:“陛下!”
衆人剛往錢公公那裡瞧去,就見錢公公“噗通”一聲跪下,他雙手交疊,頭不要命似的咚咚往下磕。
皇帝皺皺眉。
“小錢子,你有何事。”
溫淺言手指蜷縮,她豈能不懂錢公公的意思,錢公公乃是皇後那邊的人,怎會真與她一條心,堂堂正正将秦榮所做之事說出來,讓皇帝責罰。
相反,現今來到秦榮遠親皇後娘娘之地,她想要秦榮付出代價,可更難了。
磕頭“砰砰”聲忽地停了,皇帝眯眼瞧去,見一直沒發話的陸雲澈站了出來。
他身姿挺拔,腰身被銀質革帶一束,更顯勁瘦,即使此刻微低着頭,也無損陸雲澈儒雅氣質。
随着陸雲澈俯身,他腰間鎏金鑰匙也輕晃,發出叮咚脆響———溫淺言恰能聽到。
烏紗帽下,陸雲澈眉目溫潤,他語氣溫溫和和,簡直跟閨中大小姐似的:“恭禀陛下,想是錢公公他頭癢了,又不敢撓,特地給您跪下磕頭告罪呢。”
這番說辭原本怎麼聽怎麼像在胡扯,然它偏偏出自在場最精通醫理的陸雲澈之口,是以讓衆人,包括皇帝,一時間都沒法懷疑。
“朕知道了,小錢子,你起吧。”
當然,皇帝并非不懷疑,他不過是原本就不想理錢公公,順勢借着這機會讓錢公公起來罷了。
陸雲澈吩咐随行太監拉錢公公起來,他完全沒有管錢公公因發不出聲憋得通紅的臉色——畢竟那就是他幹的。
“溫卿,”錢公公被拉下去,溫淺言聽到皇帝在叫她,“方才見你像是有話要說?”
溫淺言雙膝觸地,雙手交疊在身前,緩緩下拜:“陛下,幾日前微臣才到捕快隊,原想着來讨個生計,卻不料差點子喪了命。”
頓了頓,溫淺言見皇帝沒有打斷自己,便深吸一口氣,語氣沉沉道。
“微臣跟随秦捕頭前往荒山查案,想不到受排擠不說,還在遇狼之際被秦捕頭及一衆捕快丢了出去,若非微臣武功尚可,恐怕已經沒有機會為陛下破案,今日也無法站在陛下面前了。”
此言一出,大殿内頓時再次陷入靜寂。
畢竟此事無論如何說都觸犯了律法,按理是可以告到禦史台去的。
而這小捕快居然直接通到了陛下這裡,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①。
“此話當真?”身着龍袍的中年男子淡淡。
溫淺言俯身,長跪不起:“微臣若有半點虛言,定叫天打雷劈。”
“你說,”皇帝目光凝在溫淺言身上,他聲音沉穩,像是要為溫淺言做主,“那個捕頭是誰。”
旁邊,靜觀其變的陸雲澈突然心頭一跳,不對勁,他正想擡手阻止溫淺言,可惜溫淺言終究比他早開了口。
“啟禀陛下,那人姓秦名榮。”
錢公公眼睛瞪得溜圓,下意識就想撲出去,卻被陸雲澈擡腳絆倒,順便又提溜了起來。
皇帝神情卻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