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仿佛要幫溫淺言讨回個公道的皇帝,現在又變得毫無感情:“溫卿武功高強,那些狼,想必對于溫卿來說,不足以為懼吧。”
溫淺言心沉了下去,她并沒有難以置信,而是莫名有一種釋然。
同時還有點彷徨。
連皇帝都不想管秦榮的事情,那自己即使報到禦史台,又有何用?
官官相護何時了,隻要自己說的話觸犯了權貴們的利益,他們,是不會為自己出頭的。
而原本在進宮之前決定好做小伏低的溫淺言此刻跪在地上,心頭卻不斷有火冒出來,這是她一個人的事情麼?這分明是有權者仗着家中權勢為非作歹,恃強淩弱。
皇帝在高位上的聲音聽起來冷冰冰,就跟這空蕩蕩的大殿一般,完全不近人情。
“看來,先前有小錢子頭癢磕頭,現下有溫卿膝蓋癢,既然膝蓋癢了,那就跪在地上,好好舒服一會兒吧。”
在場人大氣不敢出,生怕天子之怒一下子又波及到自己——畢竟這是很有可能的,天子發怒,才不管你是誰,隻要你惹到了,通通連坐。
見溫淺言紮紮實實跪在地上,錢公公面上笑容這才回來。
這才對嘛,陛下肯定是向着娘娘的,秦捕頭乃是娘娘的遠親,即使是遠親,也容不得一個外人如此欺辱。
就在衆人以為,此事已經塵埃落定時,在一旁靜默伫立的陸雲澈也一撩袍子,跟着溫淺言跪下來,他向皇帝低頭,拱手。
“陛下息怒,這小捕快初來皇宮,難免不懂規矩,還望陛下莫要因惱火傷了身子。”
“嗯……”皇帝掐了掐眉心,他輕歎一口氣,擡手往陸雲澈方向招,“陸愛卿,你過來。”
陸雲澈沒有推脫,緩步上前。
他走到皇帝龍椅尚有幾步處,自覺停下來,靜候吩咐,卻看到皇帝暮色沉沉的眼睛。
“朕偶感不适,”皇帝聲音很輕,這話隻有陸雲澈和他本人聽得見,“你湊近些,紮一針,莫要讓旁人發覺。”
陸雲澈順勢向前,他掏出袖裡銀針,以一個衆人發不現的角度插進皇帝露出的手腕那一節。
一邊将銀針緩緩旋轉,陸雲澈一面觑着皇帝的臉色輕輕道:“陛下,臣原不該多嘴,然那小捕快所言非虛,他遇刺一事,在下親眼目睹,可以為其作證。”
皇帝正為手上的跳痛煩悶着,他擡手掐一下眉心,随便擺一擺另一隻手。
“這種小事,不必來煩朕。”
拒絕之意幾乎要溢出言表,陸雲澈知道不該多說,隻得低頭,将皇帝手腕中的銀針拔出來:“陛下,可以了。”
皇帝緊皺的眉心沒有松開,他揮了揮手,示意陸雲澈可以退下,又掀開眼眸看一下溫淺言,目色沉沉。
“你方才所雲,或許有幾分道理,這樣吧,朕做主,為你和那捕頭前嫌盡釋,來人,設宴。”
太監宮女匆匆行動起來,溫淺言默默跪着,聽他們腳步聲響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高位上傳來聲音,皇帝像是終于想起自己一般,淡淡道了一句。
“溫卿,平身。”
見識過皇帝前後兩幅模樣的溫淺言心中明白,此時不該再強求。
她麻木低頭,叩首,道一聲“謝過陛下”,便爬起身,站到一旁去,因陸雲澈旁邊有空位,溫淺言順勢就插空站過去,挺直了身子。
陸雲澈見溫淺言站過來,微微蹙眉,他一個眼神掃過去,又輕輕閉一下眼,稍稍搖頭,示意溫淺言不要輕舉妄動。
此刻溫淺言心中半分僥幸也無,她木木點頭,就開始看着漢白玉地闆,任由神思馳騁。
食物的香氣蔓延開來,溫淺言擡起眼眸,發現不知何時大殿内已經擺好了宴席。
長案鋪放銀絲祥雲錦茵,精緻碗碟盛放一盆盆美味佳肴,而此時,那些美食不遺餘力散發出誘人香氣,就連最不餓之人的肚子裡那饞蟲都能被勾起來。
更何況溫淺言原本就站了一天,沒進什麼食。
此刻即使溫淺言想忍,胃腹也不由得隆隆作響。
隻聽得大殿入口傳來一句“皇後娘娘駕到!”,衆人又呼啦啦低頭,跪下,衣袍跟地面發出摩擦。
在大太監的領頭之下,衆人異口同聲向皇後娘娘請安:“恭祝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溫淺言跟着衆人一頭跪下去,眼神卻一直偏着瞧門口。
隻見十幾位宮女在前頭打着宮燈,原本漆黑的大殿門口,突然間出現了金絲繡鳳的紅袍一角。
溫淺言還想再看個清楚,就聽耳邊傳來陸雲澈不輕不重一句話。
“低頭。”
那聲音仿佛貼着溫淺言的耳朵響起,很輕,但是卻莫名沉重,聲音悅耳,如同山林間叮叮咚咚的泉水。
溫淺言一時恍然,直到手指被扯了一下,她才連忙低下頭去。
此刻,在不起眼一個角落,陸雲澈食指正按着溫淺言手背。
陸雲澈手指修長勻稱,指節清晰,掌心寬闊,此時,他蔥白指尖正點着自己手背,兩人皮膚相接觸的地方,膚色相差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