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淺言下意識檢查一遍懷中明月玉佩,發現還在時,她緊繃肩頭放松下來,父親留下之遺物還在,便好。
這隊捕快從太陽落山就開始移動,到現在明月懸中天,還在緩慢前行。
與龐大且暗黑的山體相比,他們像是因利而聚,随時便能散掉的一群蝼蟻。
“全體聽令,”前方,捕頭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被鳥蟲鳴叫模糊,在夜色裡讓人有些聽不清,“停!”
數十個便衣捕快就此立定。
徐徐冷風中,火把将衆人的臉照得模糊不清。
溫淺言心裡一跳。
這倒是很容易讓外人混進來。
“今日便在此紮營安歇,”捕頭又點了溫淺言和另一個人名字,他手指勾了勾,“你們兩個,跟我過來。”
溫淺言見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徑自又平靜轉化為幸災樂禍,她直覺捕頭找人沒好事。
果不其然,捕頭背對篝火,渾濁目光沉沉黏在溫淺言二人身上:“你二人都剛到不久,念在新來,這次立功的機會便給你們。”
旁邊人沒說話,溫淺言上前一步,目光熱烈,語氣滿是迫不及待。
“大人,您盡管吩咐!”
捕頭還沒見過如此上道的,竟是破功噗嗤笑出來,在發現溫淺言容色未變後,捕頭立馬屈指咳了兩聲,恢複嚴肅:“命你二人為先遣隊,密探荒山。”
“是!”溫淺言雙手抱拳,向前一躬身,“定不負大人所托。”
溫淺言轉身,與另一人踏向通往山裡的小徑,眼神若有若無往那人身上掃。
那人不高也不矮,渾身上下也沒什麼值得被記住,他表情很少,然而溫淺言見到他,卻感覺寒毛倒豎。
全身都在戰栗。
這是一種對恐懼的直覺。
溫淺言下意識吞口水,步子邁大了些,跟“無特點危險”拉開距離。
這個沒特點的人,很可能不是跟他們一起出來的捕快之一。
溫淺言被自己沒來由的想法驚得心頭一跳,她忍不住又往那人臉上看去,果然還是毫無特征,卻讓人覺得無端面熟。
這張臉,她見過。
在出發前,溫淺言認了每一個捕快的臉。其中有一兩個認不太清的,她便趁着跟他們擦肩而過時,于他們身上撒了些細白粉末。
旁邊這危險無名人身上卻幹淨得很,無論是剛剛在篝火處,還是現在有火把照亮的山間小道,溫淺言都沒有從他身上看到任何的粉末痕迹。
仿佛臉還是那張臉,人卻不是那個人了。
兩人腳步聲沙沙,山突然變得很靜,剛才的鳥獸蟲鳴仿佛都成了人的臆想,此時隻有流水潺潺,明月高懸。
極端的寂靜煎熬着溫淺言。
她并非耐不住寂寞。
恰恰相反,溫淺言在幼時最貪玩的年紀都能為了一本書廢寝忘食,在屋裡讀上個大半天。
但此時此刻,幽靜實在太過難熬。
因為它無窮無盡,溫淺言甚至不知下一刻便會發生什麼。
溫淺言意識到自己呼吸紊亂了些,急忙運氣調整。
也罷,目前什麼迹象都沒有,說不定危險僅僅是自己猜測罷了。
若是因猜測便自亂陣腳,那不用别人來,自己就能被吓得惶惶不可終日。
如此得不償失。
溫淺言二人一前一後慢慢前行。
山路盤旋,溫淺言算了一下時辰,判斷已經在這山内走了約摸一柱香功夫。
可别說是太子黨餘孽,就連一個活人,一處生火痕迹都沒有看到過,隻有野獸時不時從溫淺言身邊跑過。
除此之外,整座山像被禁言,連風吹樹葉沙沙聲都消失,隻有人胸膛那顆心砰砰直跳,在暗夜中不斷回響。
溫淺言想過跟旁邊人搭話,但一與那無特征人靠近她就渾身發毛,完全控制不住,也不知道是怎了。
除了旁邊這怪人外,溫淺言總感覺暗處有眼睛正盯着她,不知是敵是友。
一路上,那無特征人沒有主動靠近溫淺言,也沒有刻意遠離她,若是其他人,最多隻會以為無特征人是對生人的戒備,但隻有溫淺言最明白,他那是對自己不屑。
換言之,那個混進來的無特征人不相信她能翻出什麼水花。
随着兩人不斷深入,山裡的霧氣更濃,好似一罩子把兩個人攏住,隔絕他們與外界。
草木摩擦的沙沙聲驟然響起。
溫淺言耳力目力一瞬間到達頂峰,她足尖一轉,面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正好與暗處毒蛇的眼睛碰了個正着。
“嘶嘶——”毒蛇盤踞在樹上,它立起身子,露出身上花紋,向溫淺言二人嘶鳴,不知是在示警,還是在威脅。
被窺探那感覺達到頂峰,溫淺言下意識将火把往前遞,企圖讓蛇離開。
蛇被明火一照,立即往後縮了縮身子,它向前探身,一下消失在了茂密枝葉中。
毒蛇雖然消失,溫淺言卻總感覺心裡頭不安甯。
被窺之感仍舊存在,于暗中觀察她那雙眸子,根本就不屬于那條毒蛇。
溫淺言被自己想法驚得一哆嗦,好不容易才穩住手中火把,而恰巧此時,霧氣往兩邊散開。
幽幽火光照耀下,前方赫然出現岔路口。
自此,兩條道分開,一條往左,另一條通向右。
溫淺言暗自攥拳,她一面運功護住周身經脈,一面舉起火把,指向更深一條的山路,朝那人笑道:“此處有雙岔路,而你我正好是兩個人,不若你我就此分别,各探一條路,如何?”
其實她并沒有對方應了這個提議的打算。
溫淺言甚至已經将内力凝于掌中,做好随時交戰或是逃亡的準備。
而事情偏偏出乎她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