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天色朦胧,淺藍和白混成淡灰。
月牙兒斜斜懸在天上,隐沒于雲層之中。
風把寒意一陣陣送到屋内,從夾縫灌進來的冷,讓人難以忍受。
一間破敗平房内,立五個着便衣之人。
“上頭接到一個大案,”捕頭随意用小指摳着牙縫,眼神冰冷掃過在場每一個新捕快,“你們幾個新來的,想不想升官加爵啊?”
底下站四位新捕快。
分别是麻子臉、圓臉、瘦高個和矮個子小白臉。
聽到捕頭所言,麻子臉和圓臉面面相觑,像是正想說點什麼。
瘦高個垂下眼,看不出作何打算。
矮個子那小白臉倒很會來事,她上前一步,便弓着身,把破布衫中錢袋遞了過去,笑嘻嘻道。
“大人,小的初來乍到,不敢貪功冒進,隻盼着能早日結案,案子破了,大人們也心歡喜不是?”
“哪那麼簡單,”捕頭掂量錢袋之後願意多說點話了,他撩起眼皮,目光直直落在小白臉身上,“你倒是機靈,叫什麼名字?”
“小的名叫溫淺言。”
小白臉嘴角始終挂着微笑,身子微微前傾,做足了一副卑躬屈膝模樣,讓其他三人忍不住擠眉弄眼唾棄。
捕頭上下打量他,評價:“豆芽菜似的,渾身上下沒幾兩肉,算了,看在你誠心的份兒上,過來吧。”
小白臉溫淺言沒有在意其他三人刀子般的眼光,笑眯眯應聲,便跟捕頭來到内間。
内裡立三四立櫃,桌子一張在屋中央,旁邊放三條長凳,透着陰暗潮濕的氣息。
這裡已經聚集起來不少穿便衣捕快,他們瞧新人那目光跟捕頭一樣,上上下下,肆意打量,跟看砧闆上肉塊也沒有多大分别。
而小白臉溫淺言倒也還笑得出來,她作揖:“見過各位大人。”
“好了,不必多禮,”捕頭早已藏好從溫淺言那裡順來的銀子,他扔一腰牌給溫淺言,擺手示意不必見禮,又從旁邊立櫃抽出一牌票,“這是上頭派下的案子,都瞧瞧吧。”
溫淺言也湊了上去。
她沒有擠到最前面,而是在後面墊起腳尖瞧。
見到上面寫着的“太子黨”,溫淺言臉上谄媚之笑未變。
她眸光微眯,手不自覺攥拳,看來這小捕快,還真是當對了。
這個案中所涉及之人物,會與父親死前吐露那“太子”兩字有關麼?
若真有關,那便不枉自己女扮男裝來京城查探此案了。
溫淺言下意識摩挲一下懷中明月玉佩,卻不想此舉動招人揪了她領口将她拎起來。
那捕快膀大腰圓,粗聲粗氣對溫淺言喝道:“小兔崽子,藏了什麼好東西?還不快拿出來孝敬孝敬你爺爺!”
這玉佩乃父親遺物,溫淺言自然不可能交出,她靈活一擰将脖頸解放,又騰挪轉閃,躲開男人鐵鉗般巨手。
好不容易脫困之後,她擠出個随和笑意,低頭,朝那人作揖。
“這位爺,您應該是看錯了,小的并無值錢物件。這捕快乃是賤業,小的若非走投無路,又何必來此地當捕快呢?”
“哼,”那人鼻孔出氣,煙味兒沖了溫淺言滿臉,“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要不讓爺爺搜個身,你也好自證清白。”
溫淺言面上還端着笑,眼神卻漸漸變冷了。
看來,有人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下一刻,那粗壯捕快便沖上來,可不想他準備碰到溫淺言時,他腿不知怎麼絆到一起,人摔了個狗吃屎。
溫淺言收好懷中彈那人膝蓋的彈珠,故作驚恐狀道:“大人,好好的,您怎麼将自己絆倒了?”
周圍适時爆發出一陣笑聲,叫粗壯捕快紅了臉。
“行了,”捕頭熱鬧看夠,才慢悠悠開口阻止,想來是欺負新人的事情見多了,但新人不被欺壓的還是頭一份兒,故而從聲音聽得出捕頭在新奇,“小溫,你到我旁邊來,好好看看這牌票。”
溫淺言諾諾應聲。
牌票上寫,京郊荒山發現太子黨餘孽活動痕迹,已經派過兩班人馬前去搜索,比限之内,兩隊均無結果,甚至連個信也沒有傳回來。
因此案牽扯到十幾年前因通敵被誅滅的太子一黨,故而上頭對此案很重視,于是案子來到了這裡——捕頭是皇後娘娘的遠親。
這案子簡單又麻煩。
按理說,此案清晰明了,已然點明案發地在京郊荒山處,且涉案人員為太子黨成員。
而難就難在這案子太明晰了。
因前兩隊捕快杳無音信,上頭震怒,設定三天的比限,即從今日起,三日内,衆捕快若不能完成此任務,便要受到嚴厲處罰。
于是衆人原本躍躍欲試的心也涼了。
隻有小白臉溫淺言開口道:“不是有比限麼?那衆大人何不趕快出發,畢竟咱們在這裡耗着,耽誤的也是查案的時間。各位覺得呢?”
沉默如潮水,沉沉将整個屋子包圍。
捕頭眼神沉下去,他大手一揮,喝道。
“收拾東西,一盞茶時間,大門集合。”
待衆人列隊結合,已是夕陽西下。
晚霞染紅半片天,黃昏中,鳥群展翅飛翔,撲簌簌回到枝頭窩裡,與家人團聚。
溫淺言這一隊捕快卻背着行囊,沉默列隊,朝京郊荒山進發。
夕陽下,他們的影子高而瘦長,随着日頭下移,一群人影子慢慢糾纏在一起,最終都無法抵抗,融入了無邊黑幕之中。
溫淺言受排擠,也因第一次參與案件之中,她沒有固定站位,故而自然而然被落到最後。
她倒也樂得不僞裝,正好趁這段時間梳理一遍線索。
京郊荒山,再怎麼說,也算是天子腳下。
太子黨餘孽既然敢出現,那若是他們不傻,自然是早就想到會受盡針對。
那既是如此,他們還來京城作甚?
聯想到先前失蹤的兩隊捕快人馬,溫淺言心中有了決斷。
看來他們這次前去解決此案,必不會一帆風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