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拜拜吧,我在門口等你。”楊昭點頭,然後擡腿邁入大雄寶殿。佛像之前,她微閉雙眼,在心裡許下願望……
等她出門的時候,看到陳銘生坐在門口的石凳上,專心地撸一隻胖胖的黑貓,陽光下,陳銘生的食指不緊不慢地撓着小貓脖頸後面的皮毛,小貓則是惬意地眯着眼睛,享受着溫柔的愛撫。
“許願了嗎?”
“嗯。”
“許的什麼?”
“不告訴你……”
“你不說我也知道,”陳銘生笑了,“求子……對不對?”陳銘生頭也不擡,繼續低頭撸貓。
“你說說,你怎麼猜出來的?”
“你不看看我是幹什麼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夕陽漸漸西下,整個城市華燈初上,楊昭問:“老徐明天來?”
“嗯。估計下午到昆明。”
“老徐,怎麼沒見過他的家人?”
陳銘生邊走邊說,“我其實也沒見過,聽嚴隊說過老徐的故事,老徐他家給毒販報複了,他老婆不在了,還帶走了了一個沒出世的孩子……”
楊昭被深深地震撼了,“這麼多年,都沒再成個家嗎?”
“沒有,都勸他,他一門心思放在緝毒上,誰說都沒用。所以明天,我想再勸勸他……”
“嗯。”
第二天傍晚,老徐風塵仆仆地趕來,他把地方選在了昆明的建新園,請陳銘生他們吃正宗的過橋米線。
沿着街道走,遠遠就看到建新園的招牌,質樸又充滿年代感的門樓和裝修風格,帶着老昆明的煙火氣息,到了飯點,店内早已是門庭若市。
陳銘生拉着楊昭的手進入店鋪,食客們交談的嘈雜聲與食物香氣撲面而來。店内早已是座無虛席,雖沒有華麗的裝飾,卻處處透着家的溫馨。牆壁上挂着一些老照片,展示着昆明的往昔歲月。遠遠地,就看到老徐坐在靠牆的桌子邊上,跟他們招手。
老徐看起來依舊是疲憊辛勞,這次見面白頭發增加了不少,兩個深陷的黑眼圈拖着兩個大大的眼袋,黝黑的皮膚配上一件皺皺巴巴的外套。
陳銘生看到他就笑開了,“老徐,你怎麼還是邋裡邋遢的?”
“我昨天晚上剛剛帶隊伍從山裡回來,家都沒回就往昆明趕,還不是為了見你小子。”老徐沒好氣地回怼陳銘生,卻一張笑臉對着楊昭,“弟妹好不容易來一趟雲南,招待不周啊,今天請你們嘗嘗正宗的過橋米線,他們家的米線,在昆明都是有名的。”
說話之間,熱氣騰騰的米線端上桌,濃郁醇厚的高湯香氣瞬間彌漫開來。用大骨、老雞熬制的湯底,色澤乳白,鮮香無比。旁邊的托盤上,放着豐富多樣的配菜,鮮嫩的肉片、翠綠的韭菜、金黃的豆芽、香脆的花生……
老徐很耐心的講解着過橋米線的吃法、故事。陳銘生在一邊打趣,“看不出來啊,雲南小百科啊。”
“你小子,一邊去——”老徐白了他一眼。
陳銘生笑着低頭吃米線,不出一會兒,一碗米線被他呼噜呼噜吃個大半,他一邊用筷子撈碗底零星的米線,一邊問:“老徐,你今年60了吧?”
老徐吃着米線,頭也不擡,咕哝着回了一句,“61了。”
“你去年就應該退休啊,怎麼還不退?”
老徐放下筷子,拿餐巾紙抹了一下嘴,“文磊那小子讓你來說的吧,天天勸我退休,毛都沒長全,管得還挺寬!”
陳銘生放下了筷子,“不是文磊,沒人讓我來……你都忙了大半輩子,該歇一歇了。你看看你那個腰,還有關節的老毛病,别在弄個藥膏貼了,去看看吧,好好治一治,每次,隔着五六米都聞到你身上的膏藥味兒。”
“熏到你了?你個臭小子。”老徐在桌子下面踢了陳銘生一腳,正好踢到他鋼腿上,“嘶——”然後彎腰揉自己的腳。
陳銘生樂了,“到老了,還學會搞偷襲了?”陳銘生斂住了笑容,接着說:“老徐,說真的,幹了三十多年,太辛苦了,可以退下來了。嫂子……走了那麼多年了,退下來,找個伴,過幾年安生日子吧。剩下的,就讓我們年輕人幹。”
聽到“嫂子”,老徐身子一怔,他愣了半天神,從口袋裡,哆哆嗦嗦地摸煙,陳銘生給他點上。
老徐猛吸了兩口,煙霧缭繞中,他緩緩開口,“就是因為你嫂子,我才要跟他們這幫人幹到底!”老徐一字一頓,聲音雖不大,卻很有力度,他夾着煙的手在微微顫抖,老徐看着陳銘生,“你們這幫年輕人都義無反顧地往前沖,我一把老骨頭有什麼好怕的?”
老徐皺着眉頭,深深吸了最後一口煙,然後他在旁邊的煙灰缸裡按滅了煙頭,緩緩起身,“銘生,我先走,今天晚上,我還要趕回去,明天,隊裡還有事。”
陳銘生習慣了這樣的見面又分别,在他們一起共事的這些年,出現過無數次,他站起身,在老徐的肩膀上,拍了拍。老徐轉身,就在快要消失在建新園門口的時候,陳銘生又喊住了他,“老徐——注意安全。”
老徐回頭,留下一個滄桑的微笑,然後轉身,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