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天邊殷紅的曙光,楊昭睡着了,經過了昨夜搶救的大起大落,她的精神也有些疲憊。
早上,推門而入的護士打斷了楊昭的睡眠,護士進入房間,開始早上的護理。她很熟練地取下了挂在床邊上的尿袋,幫陳銘生排尿。楊昭看到,用熟練地英語說:“我來吧。”
護士一邊指導楊昭操作,一邊說着護理的注意事項。陳銘生依舊睡着,像是失去意識一般的孱弱和無力,他帶着病容的臉上露出抵擋不住的頹态,緊蹙地眉頭,似乎在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護士繼續跟楊昭交流,護士告訴她長期卧床要注意翻身,注意護理,不然長期被壓着的皮膚很容易長壓瘡。說着掀開了蓋在陳銘生胸前的薄被,準備給楊昭演示怎麼給病人翻身。
護士移動陳銘生纏滿了管子和線的胳膊,讓他輕輕交疊在胸前,褪下被子,準備推着他的胯讓他的身體翻轉過來,就在這個時候,體位的變化,不知道怎麼,突然觸發了陳銘生脆弱不堪的神經。一刹那,他全身的肌肉猝然緊繃,原本放松的身體猛地縮成一團,楊昭能感覺到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陳銘生,你怎麼了,疼嗎?”
陳銘生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他艱難地點了點頭。楊昭看到他原本平靜而慘白的的臉上顯示出巨大的痛苦,巨大的疼痛,引發了他身體的抽搐,一下一下,紊亂卻又觸目驚心,楊昭在慌亂中按下了呼叫鈴。
醫生猛地推門,簡單診斷後給陳銘生注射了止疼藥。長長的針管吸滿液體,紮入陳銘生的胳膊,慢慢地,他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醫生擺擺手把楊昭叫到了病房外面……
楊昭走在長長的走廊上,她的腦海裡還回蕩着醫生說的話:急性□□中毒會不可逆地損傷神經,神經疼痛的症狀可能會伴随終身,目前,沒有好的治療方法,隻能輔助延緩發生的頻率。止痛類藥物具有很強的依賴性,所以,如果能堅持盡量堅持,減少藥物的攝入,也是重要的途徑……
推開病房的門,陳銘生已經醒了,那雙原本明亮堅毅的眼睛露出病中的頹态。楊昭走過去,摸了摸陳銘生的頭發,她才發現,陳銘生那一頭幹淨利落的寸頭,早已被疼痛的汗水浸得斑駁,楊昭把手伸進了被子裡,發現陳銘生身上的病号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
她看着陳銘生,眼裡盡是心疼,“陳銘生,剛剛是不是很疼。”
陳銘生的喉嚨裡艱難地發出聲音,“一點點。”他笑了,臉上的肌肉有些無力,她拍了拍楊昭的手背,像是寬慰。
“很疼了就用藥,沒關系的。”
陳銘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他看着楊昭,然後開口,“止疼藥用多了有依懶性。我之前截肢的時候吃過,我有經驗。其實,不吃的話,我也扛得住。”陳銘生看着楊昭,他能看出她此刻心痛,他故作輕松地轉移話題,“楊昭,幫我換個衣服吧,你早上不是剛跟護士學了嗎?”
楊昭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你能聽懂英語了?”
“聽不懂,但我知道你們在說這個。”
楊昭把衣服拿過來,幫陳銘生側過身,陳銘生的胳膊拉着床邊的欄杆,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身體,楊昭看到,忍不住說:“你别那麼使勁,等會又喘得厲害,我來。”
“我怕你弄不動我。”
楊昭脫去他一邊的衣服,露出他覆蓋着傷疤的後背,原本堅實有力的背脊,現在卻是薄薄的一層皮膚。皮膚之下,覆蓋着突出的脊柱和肋骨,一根一根,根根分明,“你看看你現在瘦的,一把骨頭,我怎麼弄不動你。”楊昭拽掉了陳銘生身上的衣服,“你多吃一點,快點好起來。對了,你中午想吃什麼。”
陳銘生輕輕地搖了搖頭。
“又不吃了?你不吃,醫生又要給你挂一天的營養液。”
陳銘生笑了,“楊昭,你說美國人這麼有錢,東西怎麼這麼難吃,他們是怎麼長大的?”
“習慣了就好了,中午,再給你買個全麥面包?燕麥粥?或者松餅?”
陳銘生哼笑了一聲,“面包松餅,我真吃不慣。”
楊昭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你想吃什麼?”
“粥。”
“粥?”
“嗯。”陳銘生想了想,“就白米粥,稀稀的就可以。”
“還有嗎?”
陳銘生想了一下,又補充,“糖醋排骨。”
楊昭聽到,有點意外,“這麼葷,你又有胃口了?”
“嗯,要是有糖醋排骨,我肯定能吃。”
中午,陳銘生依舊吃不下飯,醫生給他挂上了一大袋營養液,輸上液,他就睡着了,楊昭匆匆忙忙出門。一路上她都是陳銘生這幾天吃飯的畫面……
到美國的晚上,楊昭去醫院的餐廳買晚飯,餐廳窗明幾淨,各類食物一字排開,廚師們帶着高高的廚師帽在忙碌着,楊昭轉了兩圈卻不知道買什麼東西。
沙拉、三明治、意面、香腸……楊昭想着陳銘生看到這些食物的表情,她歎了一口氣,最後買了全麥面包、燕麥粥和清淡的蔬菜沙拉。
楊昭回到病房把面包一塊一塊掰給陳銘生吃,陳銘生皺着眉頭,很艱難地咀嚼着,似乎如鲠在喉。楊昭又把蔬菜沙拉切成小塊,用叉子喂給陳銘生,結果陳銘生剛剛吃進去,就忍不住說:“這上面抹的什麼醬,一股怪味。”
“千島醬。”
陳銘生很無奈的搖搖頭,“美國人做飯不怎麼樣啊。”
“在外面不比家裡,喝點粥吧,燕麥粥。”
顆粒感十足的燕麥粥讓陳銘生嗆了一大口,他止不住地咳嗽,等平緩過來,就怎麼也吃不下去了,他搖了搖頭,靠在枕頭上吸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