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
崔參借着輕微反光,眯着雙眼,高舉特意加了長柄的鐮刀,站在竹林中對着枝葉輕挑。
一聲類似弦斷輕響,崔參匆忙蹲到地上搜尋,摸到發絲般粗細的銀線後,面上一喜,小心翼翼地将絲線收卷起來。
“按你的速度,等你收拾好,她怕是得全看明白了。”
顧明池姿态悠閑地坐在突出的巨石上催促,崔參心疼地将用廢的一指長銀絲收好,表情幽怨道:“大人,這可是千金難買的裘韌絲,府裡也隻有這七尺長,昨日為了幫你飄然出場,全浪費在了這竹子上。”
存一寸是一寸,不忍心暴殄天物的崔參手上動作越發仔細小心:“這麼大人了,竟然還用這些把戲騙小孩......”
自知有些理虧的顧明池摸了摸鼻翼,遠遠望着竹林入口,和聲叮囑道:“天色不早了,你仔細收拾幹淨,若是讓她看穿了,這些東西便白浪費了。”
崔參手上動作一頓,回頭看向顧明池道:“大人,依屬下看,阮小姐怕是沒那腦......呃,看出問題。如今隻怕是深信不疑。”
聽到崔參的評價,顧明池眉頭微皺:“她遠比你想象的要聰明。”
崔參神情疑頓,顯然對此并不認同。
回想那個小麻煩精先前的表現,顧明池倏然一笑:“她并不是什麼笨蛋,相反,還很機靈。隻是她有一顆偏信善良的心,所以才會這般容易上當。”
“她出生于太平之世,長于盛京,自幼便被将軍府上下呵護在府中。她所接觸的皆是疼她愛她之人,自然也不需要她去費心提防,這也就成了她不願以惡心度人的重要因素。”
“如今她會掉入我們的圈套,那是我們本也無甚壞心。如若想借此利用她去做傷天害理之事,她定然會警覺清醒。”
顧明池看向崔參認真道:“總之,想騙她,并非你想象中那般簡單。”
純善之人,缺得不是腦子,而是猜度僞善之人的心。
比起了解阮歆梨是怎樣一個人,崔參更新奇顧明池對她的評價。
他跟着顧明池這麼久,還未曾見他這般實心實意地去維護誇獎過誰。
崔參不禁心想,看來昨日那般裝神弄鬼欺騙人,如今他家大人終是有了些愧意。
“崔參。”
“嗯?”
顧明池挺直腰身,将衣袍上雲絲織繡的紋樣特意鋪擺出來:“你看看我的衣擺是否都已整理好?夜間雲絲在微光下更顯光澤,會讓我看起來更有仙氣,所以一定要讓衣擺的雲紋露出。”
崔參:“......”
“還有,昨日那些磷粉不用清理,再添一點,效果不錯。”
崔參:“......是。”
行吧,他不該評價阮小姐,他确實看人不準。
崔參認命地繼續替顧明池布置着“奇幻仙境”,更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認為一個沒有良心的人能有愧意。
果然還是他入世太淺了!
天色昏沉,與昨日同一時間,阮歆梨應約而來。
看到月竹正坐在石塊上把玩竹葉,她一直緊張懸着的心終于安定下來。
“東西帶來了?”
月竹看向阮歆梨緊摟在胸前的小包裹,示意她将東西放上前來。
阮歆梨聽話地将琉璃盞取出放好,月竹看向她緩聲道:“說說它是怎麼回事吧。”
故作高深的顧明池垂眸等着阮歆梨自己明說,然而等了良久也沒聽到人回話。
他擡眸不解,阮歆梨眯彎着眼含笑詢問道:“聽聞神仙隻需掐指一算便可知曉前塵,你既是此間地仙,一定也能看出我與琉璃盞間的機緣吧?不如你算一算,我與它之間的事?”
昨日回去後,她越想越覺得奇異,對月竹這個神仙又起了疑心。
翻了好幾本小書,正好看到太白金星掐指一算,便算出了放牛郎是如何得到寶葫蘆,賊人又是如何将寶葫蘆偷走。
既然月竹也是神仙,算一算她是如何得到琉璃盞,定然也不是什麼難事。
以此一測,如若他能算得準,她便信他!如若算不出,就說明他法力低微,或者是心懷不軌,在這裡裝神弄鬼!
狡黠的神色顯露于面,顧明池看着洋洋得意的“小狐狸”,撚着竹葉不禁一樂。
這可真是問巧了!
顧明池微微擡首,學着神像屈膝盤坐。他将手搭于膝頭,三指輕動,随後收手一笑:“你如今年方十歲,此物是生辰之時,他人相贈,對否?”
阮歆梨神情一愣,随即震驚點頭道:“是!你好厲害啊!還能算出其它的麼?”
“其它的啊......”
面具之下瞳眸輕轉,顧明池瞥着包裹中的那一小張簽紙,胡亂掐指試探道:“奇怪......”
阮歆梨心頭一提:“怎麼了?”
“嘶——”顧明池指向簽紙道,“昨日你說這琉璃盞會吐簽紙,告知吉兇。吾算得你與它機緣匪淺,當是不止這一張簽紙才是。”
“确實如此!”阮歆梨拿起簽紙展開道:“這樣的簽紙有兩張,但是另一張好像被我弄丢了,不知去了哪裡,紙上内容與這張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