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方馳忙到深夜才下班,在化妝師卸妝的途中給甯景城發了消息過去,沒一會就有了回信。
甯景城今晚守店。
身着短款棉服,臉帶口罩的高大男人推開玻璃門,在這寂靜的便利店一抹突兀的聲響都格外清晰,坐在門邊上睡覺的人睜開被鬧醒的眼,看了眼又低頭繼續睡。有人低低地咳嗽幾聲,其中混雜幾聲呼噜聲。
甯景城困意已經上來了,縮在座位上,閉緊的眼皮似乎感受到寒風吹進動了動,又因為寒風轉瞬即逝,無人當回事。
韓方馳站在櫃台前,打量入睡的甯景城,看見他這麼大一個人窩在舒适的座椅上,交疊在胸前的兩隻手跟揣手捂暖的貓沒什麼兩樣,淡淡的笑意在他眼裡蕩開,那絲疲乏似乎隻是一閃而過的錯覺。
這樣的甯景城太熟悉了,熟悉到兒童時期的記憶撲面而來。
韓方馳想起小時候的甯景城,也是一樣的姿勢,窩他的身邊跟着守歲。身上還穿着新衣服新鞋子,甯景城媽媽愛裝扮,把自己兒子也打扮得幹淨帥氣。
甯景城熬不了夜,十點多就已經昏昏欲睡,又因為答應了十二點一到要跟韓方馳一塊出去燒鞭炮,硬要撐着不睡,偷偷掐大腿,嘴裡念叨不許睡,沒一會兒,頭開始一點一點的,突然就因為身體倒下去而吓一跳,揉揉臉,堅持兩秒,又開始垂頭釣魚。
等十二點一到,外面喧天的爆竹聲準點到來,甯景城就會被吓醒,醒了一臉興奮地拉着韓方馳下樓點鞭炮。他膽子也大,才這麼小,就敢用打火機把鞭炮拿在手裡,點燃迅速扔一邊,縮着腦袋趕緊撒腿跑,笑得臉都跟着紅彤彤。
每年如此。
心口缺失的東西由甯景城一點點填滿。韓方馳根本不需要甯景城付出什麼,隻要看見熟悉的人就在他身邊,那顆在十九歲到二十八歲掙紮又痛苦的心平和而又滿足,伴随而來是内心抑制不住的心動,滿滿漲漲。
寒夜裡的街道,寒風擊碎了樹幹的雪,路面的雪花化了又結,從一開始的松散雪花變得堅硬的冰。
八百米外的娛樂場所,龍躍飛剛教訓了一幫聚衆鬧事的小混子,跟着出警的幾位年輕警察大冷天要出來幹活,還被這些不知天高的混子指着鼻子罵了一頓,心裡憋着氣,沒有外人在了,總算能吐出來罵罵咧咧。
龍躍飛倚靠在避風的牆上,嘴裡咬着煙,目光不知不覺往前看。這條街寬敞,路邊的樹枝光秃秃,不遠處那間小小的亮着燈的便利店格外亮眼。
他瞥了眼準備回去的同事,手指拿下煙,“你們先回去。我有點事。”
“龍哥,這麼晚有啥事?車你拿去用呗。”
“不用。”龍躍飛叼着煙,低頭将長款棉服的拉鍊拉上,一直到領口,擋住裡邊天藍色的制服,“我找個人,就在前面。”
說完,嘴上的煙也吸完,呼出一口白煙,煙頭扔在髒亂的積雪上,鞋子踩上去,碾滅。
門再次被人打開,這次門打得開,冷風吹到甯景城臉上,屋外呼嘯的風聲也趁機鑽了進來,他睜開眼,眼裡還帶着被鬧醒的茫然。
龍躍飛很快将門關上,室内又恢複安靜溫暖。
甯景城放下手,腦子還沒從睡中完全蘇醒,就已經笑了:“歡迎光臨,龍警官。”
龍躍飛從兜裡掏出什麼,放在櫃台上。
是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那家酒吧懂點年輕人的浪漫,在裡邊不僅賣起了摻水的假酒,還烤上了紅薯。龍躍飛進去問話,調酒小哥眨着眼,抓起一個紅薯塞他手裡,轉頭就到了甯景城手中。
甯景城樂了下:“這個點還能吃到烤紅薯托龍警官的福了。
他看着櫃台的烤紅薯,笑了笑,手從口袋掏出,掰成兩塊,裹着油紙的半塊遞出去,“這個點龍警官出現在這裡應該是前面那家酒吧又有人鬧事吧?冰天雪地的,龍警官幸苦了。”
龍躍飛長得挺男人,五官立體,皮膚略顯粗糙。龍警官今年三十五歲,十幾二十歲的張揚和桀骜都在閱曆中沉澱,沉如水的眼底把情緒藏得很深,可自從他踏進便利店,眼睛就沒離開過甯景城的臉。
就連對話都是直勾勾看着,把那點心意暴露得直白明了,龍躍飛這點符合他性子,壓根沒想着藏。
甯景城笑着遞出烤紅薯,他才垂下眼,伸手抽走甯景城另一隻手裡拿着的,塑料套着的一半烤紅薯。
甯景城也不推來推去,欣然接收,轉頭給龍警官抛了一包煙過去。
“多謝龍警官了。”
龍躍飛看着手裡的煙,又擡頭看甯景城臉上的笑,深沉的眼裡看不出什麼,手中的煙盒轉了兩圈,放回櫃台:“烤紅薯别人免費送的,就不需要甯老闆回禮。”
“别人免費送的,到我手裡也是龍警官的心意。我看龍警官經常吸這個牌子的煙,也算我的一份心意了。”甯景城已經撕開紅薯的外皮。
龍躍飛也沒說什麼,收進口袋。
他沒待在店裡,撕開煙盒包裝,出外頭靠門上吸煙。
甯景城坐裡邊把紅薯吃完了,收拾好垃圾,捏在手裡開門出去。
寒風襲來,甯景城裹緊身上的衣服,把手裡的垃圾扔垃圾桶裡,看了看周圍:問:“龍警官沒開車來?”
龍躍飛說“我住附近租了個房子。前天剛搬進去,離這裡很近,走兩步就到了。”
甯景城笑道:“挺好的。這邊餐館多,也有商場,吃喝玩都很方便。”
龍躍飛:“唯一不好就是通勤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