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像是在照顧盲人一般,他細細描述起了他幻境中天台的風景——從眼前的盆栽、天盡頭的雲彩、腳下的車流和遠處的高樓。戚随猜測,他所描述的應該是他真實見過的畫面,也許就是他住的樓上的天台。
戚随幫他扇着風,望着眼前不存在的美景,偏過腦袋:“原來你來天台不是為了看風景啊!那是幹嘛?來曬衣服?還是單純吹吹風?”
顔知曉很明顯地愣了一下,接着就輕輕道:“沒事,沒事。”
戚随雖然有時候腦回路清奇,但畢竟也不是傻瓜,加上心思在某些地方意外的細膩,聽到這裡大概也明白了什麼。
他揚起的嘴角慢慢沉了下去,但掃了一眼顔知曉空空的眼睛,又笑了起來:“那你以後到天台就帶上我好不好?”
顔知曉笑了:“帶你幹嘛啊?”
“我想跟你一起看彩虹嘛。”戚随咧起嘴來,“我的眼睛看不見顔色,你就說給我聽聽呗?”
“天台哪裡有彩虹啊。”顔知曉有些無奈地揚了揚嘴角,“不隻是天台,我從來沒有在現實生活裡看到過哪怕一次彩虹。我都懷疑彩虹到底存不存在,會不會根本就是個騙局。”
戚随有些急了:“怎麼可能?我前兩天還在灑水車上……”
說了一半,他才想起自己是個盲人,于是緊急吞回了那句話,改口道:“我前兩天還碰到别人說看到了彩虹呢。”
“哦……”興許是麻醉的作用,顔知曉說話都懶懶的、慢慢的,整個人沒什麼精神的樣子,“為什麼……為什麼其他人都能看見,但是我們看不見呢?為什麼彩虹不來找我們……”
戚随被他這帶着些許哲思的問題問倒了,一時半會兒居然回答不上來。
他又看了看顔知曉,他覺得這人在這半醉半醒的狀态下,有着難以言說的悲觀和頹靡,這和他平日裡表現出來的樣子是完全不同的,但他又覺得,這才是真正的顔知曉,或者說這才是他内心深處真實的模樣。
戚随并不讨厭這樣的他,隻是内心的酸楚又多了一分。
他擡起頭,望着天花闆上那道弧形的黑白水漬,那道由淺變深、一層一層的肮髒的、帶着黴味的半弧,和天上所謂的“紅橙黃綠青藍紫”的絢爛彩虹到底有什麼區别?
他的眼睛大抵一輩子看不出所以然了,但戚随覺得無所謂。
雖然眼睛分辨不出“顔色”,但是他可以去想象,雖然都說人無法想象出自己從沒見過的東西,但他覺得自己閉上眼睛在腦子裡畫出來的彩虹,或許是比色覺正常的人看到的“紅橙黃綠青藍紫”更精彩的“顔色”。
隻要心中有色彩,世界就不會是黑白的。
于是他拍了拍顔知曉的肩膀,斬釘截鐵地對他許下諾言:
“沒關系,我會陪你去看真正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