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頂不是終點,回家才是。*
這句話大概就能形容他們現在情況。雖然他們既沒有登頂,也還沒有回家。冰雪在眼前傾塌的景象還曆曆在目,“死裡逃生”重返城市,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三兩行人聚集,車流穿梭,樓房林立——世界蛻去野性,覆上人工的外殼。
站在其中更覺難以融入,但又感到莫名的安心。
“像隔了幾十年才回來一樣。”橘泉紀言道。
夏油傑用沉默來回答,比起現在的體會,他更想問問其它問題。
——顯然此次的經曆,在他們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迹。
單從外表來說,少年還算齊整。橘泉紀則是面帶疲憊,配着青茬,頗有頹廢之風。一頭卷毛經過雪水的浸染變成一绺一绺的模樣,幾撮頭發要麼沖天束起,要麼貼着脖頸。
因此,即使夏油傑看起來還不錯,站在他身邊也像個小流浪漢。
大概是青年的造型太犀利了,路人紛紛避之不及,夏油傑也默默遠離了幾步。
橘泉紀見之有點好笑,“現在裝不認識是不是有點晚了。”
“隻要離你夠遠就行。”語氣故作輕松,笑說着說道,緊接着又退了幾步。
“那你能夠跟緊我就行。”橘泉紀聳了聳肩,毫不在意,随後又補了一句,“現在晚高峰人很多,别走散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夏油大人。”橘泉紀擺了擺手,轉身就走。
什麼鬼稱呼……夏油傑一噎,邁步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快步走着,絲毫不被身上厚重的背包影響,能走山路的雙腿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進,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腳步迅速地讓旁人側目。
敏捷的從人群中穿過,仿佛是在岩林中穿梭。
眼見對方越來越快,夏油傑也隻好加快腳步。
——
等等,怎麼跑起來了?
他心中疑惑。
沒錯,再穿過最後一個紅綠燈後,青年開足馬力,直接向着家的方向奔去。
反正也不可能把他甩開,夏油傑一邊想着一邊跟上。
——奔跑是最簡單的運動,隻需要邁動雙腿,擺動雙臂,滞澀的空氣就會因此開始流動。
他們跑得很快,周遭的居民房卻在不緊不慢地倒退。餘光瞥見許多不同的人——在路邊遛狗的、在陽台上曬被子的、騎着自行車的……他們各有各的生活,共同居住在這片區域。
卻總有那麼幾個不長眼的醜東西摻雜其中。
踏出左腳,懸空的右腳一腳踢飛了一隻癱在路邊嘴裡喃喃着“酒、酒……”的咒靈。
這下幹淨多了。他滿意地收回右腳,然後繼續奔跑。
不過也因此落後不少,眼見前方的橘泉紀一個急轉彎拐進了路口。等他跟着轉過時,就發現青年已經站在門前的郵箱旁了。
看見熟悉的郵箱,夏油傑慢慢停下腳步,随着跑動被颠得上上下下的沉郁之心竟有了一絲松快。
“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嘴角輕揚。
橘泉紀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前經過奔跑後形色如常的少年。
“行,那我先回去了。”他順手揉了下在眼前晃動的腦袋,阻止了對方的欲言又止,潇灑離去,“魔鬼台階下次挑個好時候再去吧。”
夏油傑被後半句釘在原地,眼神複雜的看着男人背影,猜不透他的想法。
——為什麼差點丢掉性命,也能說出“下次”。
“……好。”停頓後,他還是給出了這個答案。
“對了,記得想好怎麼跟你父母解釋。”橘泉紀關門前提醒道。
原本魔鬼台階是一天的行程,卻因為種種原因導緻他連續幾天都沒有回家,也忘了給父母打電話。
一開始想得“去同學家玩”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這不就完全暴露了啊!
一句話将夏油傑打出僵直,他的心中出現了兩個大字。
完了!
……
橘泉紀關上門,長歎一口氣。
他明白,就擁有咒術的夏油傑而言,“登山”這項運動,其中的兇險他并不能完全體會,因此他的感受會與大多數人都不同。
——比起危險,他更癡迷于挑戰;比起自身,他更在乎他人的安危。
但不是誰都會有那樣的力量,橘泉紀這次沒有遇險,也不能保證下次不會、下下次不會。
而且經過這次事故,若說沒有留下心理陰影是不可能的。橘泉紀按下發抖的右手,光是說出那個地方的名字就感到戰栗。
閉眼,一切痛苦仿佛還在眼前。
山的威能咒術師尚且可避,但對于他,避無可避。
盡管如此,“放棄”這個詞依舊說不出口。
——很難說明他現在的心理。
或許長時間的從事“登山家”這一職業,讓他有點難以脫離;又或許他也喜歡登山的感覺。
怪不得這份“工作”工資這麼高,原來在這等着他——不給開挂,連複活也有條件,給了個“職業”系統就讓他上崗了——現在連複活也沒了。
橘泉紀露出一個苦笑,為了轉移注意力開始胡思亂想。
“嘟——嘟——”電話響起,驚醒了沉浸在胡思亂想中的橘泉紀,他像解脫了一樣,順勢走過去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