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動靜的夏油傑再次轉頭,看見一隻手兀自地插在雪地中舞動。
畫面有點像恐怖片。
但顧不得這麼多,他怔愣了一下,随後一陣激動的、不可置信的情緒湧來。
在沒過膝蓋的雪中,跌跌撞撞地跑向那隻手。
他像要确認什麼,緊緊地抓住那隻手。
這隻手因長時間待在低溫環境中而發涼,透出紫色——但的确是一隻活人的手。
确認後,夏油傑開始不顧一切的挖掘。
“帶雪鍬沒?用雪鍬,别用手啊。”
橘泉紀催促,“不是教過你嗎?”
用手這得挖到猴年馬月。
“哎……怎麼哭了……你别哭啊……”
“活着呢,活着呢……”
橘泉紀用唯一一隻還自由的手,為夏油傑擦了擦眼角。
“沒哭。”
少年聲音略帶沙啞,又硬憋回了眼淚,他背過身,準備從背包裡拿出關鍵道具。
一鏟一鏟地将青年從雪中解救了出來,确認其除了輕微失溫沒别的問題後,趕緊将準備的保溫毯披上,又遞過去裝着熱水的保溫瓶。
橘泉紀沒接,反手将保溫毯掀開,将夏油傑一齊包裹了進去。
頭次與他人如此親密地接觸,夏油傑僵硬了一下,然後開始掙紮。
結果當然是被橘泉紀毫不留情的鎮壓。
夏油傑怕把剛救出來的人弄傷,也不敢瞎動。
“你怎麼也這麼冷?”
冷的簡直跟旁邊雪堆裡的冰坨坨差不多。 橘泉紀立馬猜到了少年估計一直都在找他。
“謝謝你回來找我……”
“好啦,已經沒事了……”
“我這不是沒死嗎……”
“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掉……”
橘泉紀輕柔地一下又一下撫着少年的脊背。
“還活着呢……”
“你也活着呢……”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說到最後,他自己反而也流下眼淚。
死亡太痛苦了。
第一次死亡還好,他直接幸運地被雪崩沖暈了。
之後醒來,他在厚厚的積雪下,僅有一個用最後力氣搭起來的空腔。
然後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死去、活過來、死去、活過來。
身體被擠壓到極緻的痛苦,無法呼吸的痛苦,失溫的痛苦……
因内髒破裂而死,因窒息而死,因失溫而死……
總之,橘泉紀體驗了個遍。
最可怕的是,在雪下分不清時間,僅靠身上帶着的小工具挖掘,仿佛看不到盡頭。
……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貪婪地呼吸着冷得有點刺喉嚨的空氣,為遠離死亡、再次感受到活着而落淚。
“先生,你哭了?”
夏油傑問道,他感受到青年震動的胸腔和抑制着的泣聲,想要鑽出保溫毯看看。
“沒哭。”
橘泉紀聲音沙啞,然後一把将他的頭摁了回去。
眼看着對方還想擡頭——
“你怎麼逃過這次雪崩的?”試圖轉移話題。
聞言,盡管看不到橘泉紀表情,夏油傑的眼神還是忍不住飄了飄。
“嗯……雪崩的時候我剛好躲在那個大凸起下面。”才怪,其實是被怪物帶下來的。
“那先生你是怎麼躲過的?”試圖将問題抛回去。
“呃……其實我也躲在那個凸起下面。”橘泉紀幹巴巴的回道。
“但是下撤的時候出了點問題,遇到了二次雪崩,”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趕緊補救,“幸好第二次規模不大。”
謊言簡直漏洞百出啊。
“我們都很幸運啊。”幹巴巴。
夏油傑沒有細想,他此時自己都汗流浃背了——希望不會被發現異常。
“是啊是啊。”幹巴巴+1。
雙方“各懷鬼胎”,陷入沉默。
“先找安全的地方宿一晚,明天再下去。”橘泉紀率先打破沉默。
“嗯。”夏油傑回道。
在默契中,兩人開始忙碌起來。
夜晚因生命的沉寂而無言,夜的無言反而為此刻生死後的相遇帶來一絲溫馨。
......
[宿主,我休眠了,保重。]系統在此時突然出聲。
因多次複活任務人,能量耗盡,準備陷入休眠。
在雪下由于看不到盡頭的恐懼,橘泉紀又死犟不肯脫離這個世界,隻好不停騷擾唯一能跟他對話的系統。
一人一統間平時不常說話,這次契機反而為兩者的交流提供了條件。
......
雪下。
[為什麼不脫離這個世界?]
[……不知道。]橘泉紀這次說了真話。
[我不理解你們。]系統也不再裝出具有人情味的模樣,機械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冷漠。
[會理解的,總有一天會的。]
機器也會擁有人類的感情嗎?
他不知道。
橘泉紀隻能這麼安慰。
......
系統在徹底的沉睡前,Ta打開了“新人考核”*,輸入。
【姓名:***】
【考核等級:優秀】
感受到身體突然開始變熱,橘泉紀有點意外——系統難道違反了合同,在他沒死亡的情況下,為他修複失溫的身體?
[系統?]
系統沒再回話。
Ta陷入了沉睡。
[……保重。]
橘泉紀沒再說别的,隻是獻上了誠摯的祝福。
他的一切付出,一切生死,一切經曆,隻有系統共知。
現在系統要休眠了,他難免感到“僅剩自己一人”的傷感。
......
望着谷川嶽在黑暗中的陰影,橘泉紀思考。
系統走後就沒了再次複活的可能,下次死亡為了保護任務人,任務人會強制脫離這個世界。
他看了眼正忙着支帳篷的夏油傑。
——不想就這麼放棄。
但這次任務到底會走到什麼程度……
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