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辭翻身下馬,右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樹叢半遮掩住身形,她拆下腿上的木闆。
“沒事兒吧?”阿螢伸手扶了一把,拴好馬匹,半蹲在一旁。
“沒事兒,剛好,裝作是逃難出來的。”一直聯系不上岑佑,隻得憑借桑榆提供的線索,先混進城内,再做打算。
祁允辭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掉落在地上的葉子,代替發髻,幾夜的風餐露宿早就已經顯出狼狽,阿螢的臉上沾滿泥土,換上更星準備的面具,便已遮擋住容貌,她特地砍斷一根筆直的樹幹做拐杖。
“更星這人皮面具,制作技術愈發高超了。”祁允辭細細摩挲着自己的臉皮,不禁感慨了一句。
另一邊,李家卻是喜事變喪事。
太子妃瘸着一條腿,眼中沒有顯露出絲毫驚訝,聽着李管家彙報的消息,也隻是淡定的擺了擺手。
“你是說,桑成畏罪自殺,留有忏悔遺書,而李太尉的女兒李妍殉情?”陛下在内殿,看着肖培安送上的消息,将折子扔在了桌面上“既然李太尉想要乞骸骨,朕準了,犯人已畏罪自殺,着大理寺結案吧。”
“是。”
才下早朝,日頭正好,灑進金殿,窗花投下斑駁的影,落在室内。
“你覺得這次能拉李家下馬嗎?”
陳衡跪在偏廳的矮幾上,聞言,躬身“陛下,順勢者昌,逆勢者亡,陛下是應天命者,李家不過已是腐朽枯骨,消亡,在所難免,就算沒有大理寺這件案子,來日也會大廈将傾,定州,便是埋骨之地。”
桑榆則看着今天格外豐盛的餐食,斂去眸中的精光,緊緊抿住雙唇。
“趕緊吃吧。”獄卒收了太子妃的禮,對桑榆還不錯,傳話道“你爹自殺了,包括李家的那位小姐,當真是深情啊。”
聽見這話,桑榆略瞪大眼,緊蹙起眉,後又緩緩舒展。
自殺嗎?
祁允辭此時并沒有時間去管京城内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和阿螢混在逃難的隊伍中,看着面黃肌瘦的衆人,半眯起眼,總感覺有幾分不對。
“大嬸,你怎麼才到定州城啊?”站在前面的嬸子宛若驚弓之鳥,在祁允辭碰上她的一瞬間,驚恐往後躲,捏疼了懷中孩子的胳膊,遊絲般的哭泣聲響起。
天空中的烏鴉盤旋着傳來叫聲。
凄厲,一聲又一聲。
“喂,幹什麼的?”守城的官兵厲聲問道。
前面沒有人回首,如同行屍走肉般往裡面挪動,嬸子趕緊捂住了孩子,驚慌失措的搖頭,小跑着消失在前方城門拐角處。
祁允辭剛準備跟着往前走,就被利刃攔住了去路。
“問你幹什麼的!”
“大人。”祁允辭半遮住面,好像被吓了一跳一般,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大人,民女的爹娘在定州下面的漁村做工,一直沒有回家,聽說定州城地動,這才帶着妹妹特來尋來,沒想到,沒想到”哽咽聲讓她一時難以繼續“沒想到做工的房子塌了,隻得,隻得先進定州城尋求庇護”。
阿螢也不說話,垂着頭,緊緊貼着姐姐。
那守城的官兵許久沒有開口,直到一旁隊長模樣的人前來,才揮了揮手“啧,别哭了,趕緊進去。”放祁允辭她們進了城,甚至沒有要路引。
“主子,往前走,别回頭,有人跟上我們了。”阿螢在祁允辭耳旁輕輕說道。
挑眉,驚訝,這麼快嗎?
祁允辭拽住了阿螢細細環顧四周,房子損壞坍塌,主人家坐在外面,手裡捧着熱粥,還有官兵在重建房屋,好一幅軍民相和的場景。
“跟上那群逃難的。”
阿螢和祁允辭沒有再擅自和人搭話,垂着腦袋,緩緩跟在逃難的人後面,那群人進了城之後就零星的分散開了,她們再次墜在了那個嬸子後面。
“分粥,分粥!我家主子心善,特地來此施粥。”
吆喝聲傳來,前方衣衫褴褛的百姓起身,悉悉索索,安靜的排好隊,一看便是官府臨時修建好的避難所,隻是怎麼都是女人?
祁允辭皺起眉,也随着大部隊跟在後面,排隊,沒有一絲争搶。
“哎呀,你們瞧着面生。”
祁允辭聽見後面傳來的聲音,低下眸,劃過警惕,轉過身,扯起了幾分嘴角“是,我們才逃難至此。”
“怎得才來啊。”拉家常的閑話,面前的姑娘看着年輕,衣裳也比别人好些,眼底充滿了鮮活,似乎并沒有因為巨大的災難而放棄希望。
祁允辭拖長調子緩緩說道“才從别的地方來找爹娘,沒想到”
“害,跑不脫的”那姑娘猛地一揮手,打斷了祁允辭的話“死了太多人了,還好定州的父母官是好人,對咱們這些賤命一條的百姓好,有錢人也不錯,願意施粥,還讓我們做工,換工錢,包一日三餐。”
“真的嗎?”祁允辭的眼中藏不住的驚喜“那,那我同妹妹該如何做啊?就是,就是想活着。”她仰頭後又慢慢垂下。
那姑娘笑着打量着阿螢,随後移向祁允辭,緩緩問道“哎呀,我有門路,咱們相逢就是運氣,到時候我給你引薦,不過你妹妹怎麼一直不說話啊?”
祁允辭碰了碰阿螢的胳膊“說話啊。”
她一字一字蹦出來“謝、謝”
“哎呀,她三棍子打不出個屁,别管她,不過姐姐,你怎得這麼好啊,真是一見如故。”祁允辭怯生生的擡眸,帶着點青澀地試探,似乎并不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