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後知後覺發現，方才不良少女一群人欺侮時，賀小滿不是不能防護的，起碼，她不會挨那麼多耳光。

賀小滿緊緊抱着的，一絲不皺的，是鐘丞的應援海報。

時光海背景中，燦爛的星西裝革履，面容精緻，他向圖外伸出手，笑起來。

于是，賀小滿看着距離她無限遙遠距離的星，擦去眼淚，也笑起來。

陳淨儀歎了口氣。

少女坐在台階上，臉上掌印未消，窩成小小一團，夕陽餘晖照在她栗色長發上，很惹人心疼。

她一個沒忍住，脫下外套給人披了上去。

别說，唐潮有夠騷包，還回來的校服上仍然是他的固有氣味。

凜冽卻暧昧，風流氣夾着距離感裹着微苦的木質調嗅進鼻尖。

她想起曾經做一篇語文論述文本閱讀，講普魯斯特效應。題目好像又偏又怪又鑽牛角尖，但原文不知怎得，她記了很久。

“普魯斯特效應，即聞到某種特定味道，總會帶人回到記憶中的過去場景。”

陳淨儀嗅到熟悉的味道，又仿佛在被封存的腦海裡看到那個鮮衣怒馬的恣意少年。

“……起因就是這樣，我實在太想要哥哥這次巡演的門票了。下次…下次根本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回憶太容易深陷，好在有賀小滿的聲音帶她離開。

陳淨儀側過頭，聽她抽泣間斷斷續續講，聽了幾段後便也了解了大概。

她知道鐘丞，十三歲成為練習生，韓國出道，二十一歲解約回國，一部暑期檔《青龍卧墨池》火爆夏，異國歲月洗去他臉上的青澀，燈光制霸，台風極穩，資源不斷，身價過億。

他今年開巡回演唱會，紀念過去的摸爬滾打，紀念過去的光鮮亮麗，紀念過去的十年。

加上壓歲錢，賀小滿每周從生活費中擠出兩百塊，好容易攢夠的票價卻在搶票時的網速敗了下風，某寶某魚四處求溢價票，她鐵了心一定要去看一次現場。

她愛他，愛到用她的青春去換他的青春，愛到人潮洶湧中，隻願為他永遠赤誠一心，熱淚盈眶。

後來是社團活動時高三一位張姓學姐加上了微信，講說有後台票，隻是價格不太美麗。

賀小滿也是熱血上頭，充分吸取猶豫就會敗北的教訓，票還沒見到就付了不菲定金，對方當時一副笑臉，連番承諾。

“一直托時間，拖了三個月，暑假過完了，定金也要不回來了…我真傻，真的……”

眼看着賀小滿的眼淚和祥林嫂的台詞又一股腦湧出來，陳淨儀下意識把剛剝了糖紙的奶糖一口塞進她嘴中。

眼睛紅紅的，兩頰鼓鼓的，像個小松鼠。

得，誤會就誤會吧。

陳淨儀十六年，第一次被桃花運太好困擾到。

哪成像，小松鼠抿抿嘴，站起身來，把身上寬大的校服交還給她，眼神裡滿是堅定。

“大唐，你一定要學會和女生保持距離。”

陳淨儀：？

賀小滿看她一臉迷惑的樣子，更是決定要把話說清楚。

“我在那天晚上都看到了，大唐你和陳淨儀同學都是特别特别好的人，你們又那麼兩情相悅，對彼此來說都是最特殊的存在，一定要好好珍惜這段緣分。”

陳淨儀：？？？

賀小滿咬咬牙，竹筒倒豆子般說道：“我是你們的CP粉，所以你們對我越好，我隻會覺得你們越天仙絕配。但對于毒唯、女友粉甚至媽粉就完全不同了，他們可巴不得你們趕緊掰，作天作地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距離啊唐潮同學！”

她一口氣說完，用盡平生最大勇氣幹涉校霸的戀愛私生活，但這是她作為CP粉的職業要求！

“大…大唐，你是不是要把我再扔回張萱穎那裡啊……”

賀小滿看眼前的‘唐潮’一句話也不說，眉頭卻緊皺。她磕磕巴巴，不敢說話，說出來還帶了隐約哭腔。

賀小滿想，她不會要為了自家CP犧牲自己吧……

事實證明，賀小滿想多了。

陳淨儀隻是聽到自己和唐潮之間被強加的這層戀愛濾鏡，有點懵。

啊這……她不禁喃喃自問。

-

太陽被火燒雲吃掉了一小角，遠邊淹在魔鬼辣椒醬一般大片大片的雲裡，好奇妙，一路暈染過來，窗邊是紅心火龍果和草莓口味的雙塔冰淇淋，也許拿空白答題卡沾一沾吹拂過的晚風，還會有香甜滋味。

“……總之呢，老師還是希望你可以和唐潮好好講一講，市裡的大賽機會難得，他要是以後想走藝術的話，這也是很拿得出手的成績。”

辦公室裡冷氣呼呼吹，黎宛心說完擡起頭來，尋求對面女孩确認的眼神。

“啊這個啊……”唐潮收回目光，舔舔下唇嘴裡發饞，方才一心看窗外雲朵漂移，黎宛心的話帶标點符号最多聽進去八個字符，竟也鬼使神差的點點頭應下了。

黎宛心松一口氣，笑起來道：“行，那我就不耽誤你待會上晚自習了，快回班吧。”

她并不擔心那位出了名叛逆的大唐，第六感告訴她隻要說客是眼前的女孩，也許過程時間會長些，但最終得來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相比之下，先前倒是更擔心陳淨儀，眼中分明寫着對舞台的渴望，但總有種化不開的克制阻攔着她，束手縛腳。

唐潮伸進口袋去抓糖，右手剛觸到微涼的糖紙時，左手就被塞了什麼東西。

張開手心，是褐色太妃糖。

“知道小陳同學一直在保持身材，但偶爾吃點糖還是很必要的。”黎宛心逆着光，笑起來有顆小虎牙，“生活啊，還是要甜一點。”

是啊，生活是該甜一點的。

十幾歲的年紀就該像是鋪滿奶油的海綿蛋糕，滿滿是罐頭水果糖漬的甜，軟綿綿又脆生生，美的招搖又生動，人至中年時回看品嘗，切下一口綿密化在口中，血液糖度飙升也不怕。

隻是真不巧，他的生活患有該死的糖度不耐症。

“差點忘了，徐老師讓我把這個給你，說讓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開門前，黎宛心起身想起什麼似的，将一頁紙遞給他。

第十六屆全國英語演講大賽仲平市往屆選手綠色通道申請單。

是鄭樂珊參加的比賽。

陳淨儀，為什麼要回絕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