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氏将他送到二門外,眼見那盞燈晃進夜色深處,逐漸消失不見。
回屋哄睡了兒子,她轉身喚來自己的陪房方媽媽:“娘身子如何了?将藥方和脈案拿來我看看。”
方媽媽去拿了東西過來,見她看得仔細,上前挑了挑燭芯,屋内頓時亮堂了不少。
“老爺都不上心,您又何苦……”
“她到底喚我一聲母親。”李氏指尖劃過脈案上“風邪入體”這四個字,語氣平淡地道:“我既然掌着中饋,自然沒有裝聾作啞的道理。”
“明日請百草堂的坐堂大夫再來一趟,眼見着到年根兒了,總不好叫她病恹恹地過年。”
方媽媽咽下将要出口的話,應了聲是。
燭花“啪”地爆開,李氏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杜媽媽家那三丫頭,如今可是病好了?”
“聽說是好全了。”
她思量了片刻,“既然如此,那就撥到彥哥兒院裡當個灑掃丫頭吧。”
說到這兒,她揉着太陽穴輕歎一聲,“先前怕她過了病氣,倒顯得我刻薄……杜媽媽終歸是伺候過老夫人的,别叫她寒了心。”
“您當真是菩薩心腸。”方媽媽給她揉着肩膀:“連個小丫頭的事兒都記在心裡,倒叫那些眼皮子淺的白嚼舌根。”
李氏不答話,隻望着窗外,更漏聲裡,不知何時又飄起雪來。
……
月上中天時,窗紙被夜風吹得窸窣作響。
杜媽媽拖着酸脹的腿邁進屋裡,腰間挂着的鑰匙串叮當作響。
她剛一挨着青布面兒的抗褥子,整個人便像是散了架的轱辘一般癱倒下去。
“哎喲我這老腰……”
她一邊錘着後腰,一邊拿眼風掃過兩個女兒,“昭姐兒還不快來給我捶捶肩?”
沈昭剛洗完自個兒的小衣,聞言擦幹手上的水上前。
杜媽媽卻還不消停,又道:“三姐兒愣着做什麼,給我打一盆洗腳水來。”
“知道了,這就來。”沈隽應了一聲,乖覺地捧來盆,往裡頭倒了些熱水,又摻了點兒冷水,用手探了探溫度,才放到炕邊。
溫水漫過遍布粗繭的腳掌,杜媽媽舒服得喟歎一聲,順手拿起炕頭的不求人在後背上撓了兩下。
桌上的油燈有些黯淡,沈隽拿着剪刀上前,剪了段燈芯,油盞裡的火苗頓時亮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