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杜安懷疑地挑起了眉毛,但還是允許我去了,還把我要的小刀給了我。
我穿着一件簡單的連衣裙,戴着一頂保守的帽子,走在新奧爾良的街道上,這些都是博杜安提供的。我還帶着護腕和一個皮挎包。
昨天我們回來的時候,這個狡猾的男人提到了這些,他說得沒錯。穿着和舉止真的能讓人融入人群。我改變了走路的方式,微微弓着背,低下頭,臉上帶着謙卑的表情,顯得不那麼自信。很快,我就融入了人群,就像隻是一個外出辦事的女仆,沒人會注意到我。
這是另一種魔法,街頭藝人與騙子的魔法,心靈的魔法。我覺得它們令人興奮。
我們很快就到達了倉庫。今晚這裡沒有歡聲笑語,一片死寂,但并非空無一人。
安德烈活在自己編織的幻想裡。他的父母有權有勢,為他提供庇護;他的朋友們都很富有,對他欽佩有加。體面人家的女兒們為他的财富和英俊外表所傾倒,為了他的享樂而寬衣解帶。
他過着逍遙自在的生活。昨天,他在某個肥胖商人的倉庫裡建立起了自己的權力據點。在他的想象中,他們可以在這裡盡情玩樂一段時間,然後在拿到錢後離開,最好是在這個地方變得太臭之前;這或許是他建立自己犯罪帝國的第一步。
然後我出現了。
布蘭奇在夜裡某個時候出去解決生理需求,喬治在一旁放哨。我輕輕咬了一口就解決了喬治,然後綁架了這個女孩。咬痕能讓人在一段時間内變得順從。
我敲了敲門,沒有得到回應。我能聞到裡面有人。他們料到我昨天放了話之後今天會回來。
我要他們離開。在這個階段抵禦一場伏擊會很麻煩。
“主人?”
“對不起,布蘭奇。”
我從門口退開,抓住她,然後折斷了她的一根手指。
她的慘叫聲真好聽。
不出所料,門猛地被撞開,剩下的那群人沖了出來,安德烈走在最前面。
現在隻剩下五個人了,全是男人。真是可悲。
我迫使布蘭奇跪下,抓住她的頭發,她則護着自己的手。她輕聲的抽泣聲是唯一打破寂靜的聲音。
我享受着這一刻。現實生活竟能與虛構故事如此美妙地契合,這讓我覺得很有意思。我們就站在這裡,仿佛到了戲劇的第三幕尾聲。男主角怒發沖冠,而他心愛的人則在哀歎自己的命運。
忠誠的副手看到我時,眼睛瞪得大大的。陰謀的種子已經準備好發芽,他們這個疲憊不堪的團體也即将分崩離析。
我愉悅地顫抖着。我是這場戲的編劇,我早已知道結局:我将大獲全勝。
“馬上放開她!否則!”
昨天,他們肯定會紅着眼睛、充滿殺意地向我沖過來。但今晚,他們變得小心翼翼,銳氣已失。
我抓走了他們的“公主”。她此刻就跪在我面前,敗下陣來。經過一整天的搜尋,他們沒能找到她,沒能救她出來。數小時憤怒又急切的打聽,換來的卻是無力感。現實給了他們沉重一擊,而他們并不喜歡這種感覺。
那些原本隻是為了尋歡作樂、閑聊打趣而來的人,因為傷亡已經退出,他們覺得街頭鬥毆和綁架太過粗俗。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在安德烈向前邁出一步之前,我從挎包裡拿出小刀,把刀刃抵在布蘭奇嬌嫩的脖子上,用力到足以劃破皮膚滲出血來。
“不,主人,求您了。我求求您……”
這對剩下的唯一的貴族來說實在難以承受。他扔下佩劍,跑掉了。現在隻剩下安德烈、喬治和兩個手下。
太可笑了。
“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你這個賤人!你根本不知道你在招惹誰!”
“安德烈·維勒曼,高蒂埃·維勒曼和愛麗絲·溫特勞布的兒子。”
“你……你怎麼知道?”
“我們知道你是誰,知道你的父母是誰,也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麼。你帶着傲慢與自負來到這裡,以為自己無人能敵。你錯了。啊,但在我們繼續之前,這是一場私人談話。你們兩個?離開這裡。”
那兩個手下對視一眼,覺得犯不着為這事拼命。現在,隻剩下喬治和安德烈了。
“如果你知道我父母,那你就該知道你惹錯人了!”
“你的父母不承認你的行為,安德烈。他們不會插手。對你,他們甚至覺得不值得與我們開戰。”
“你撒謊!”
“隻要你還活着,安德烈,他們就不會報複。這意味着你擁有的一切,你認識的所有人,都在我們的掌控範圍内,就從布蘭奇開始。”
我稍微移動了一下小刀,引得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
“不,求你等等!等等。我明白了,好嗎?大家都冷靜一下。我照做。我這就離開。該死,我甚至會賠償損失。求你了,放了她……”
哦?他比我預想的更在乎她。
“這提議挺合理。可惜,還不夠。喬治?”
“什麼事?”
我……做了些什麼。就像是在拉一根由珠子串成的繩子。我拉得越用力,我的控制力就越弱。不過,還是建立起了一種聯系。我昨天咬的那些傷口,在他們的靈魂深處種下了些什麼,現在我能對他們進行有限的控制。
“為了安德烈好,把他帶到我這兒來。”
“什麼!?”
“好的,主人。”
喬治一拳打在安德烈身上,他像個斷了線的玩偶一樣倒在地上。喬治輕輕地把他扶起來,帶他靠近我。我能感覺到他在反抗我,但到目前為止我的要求還算合理,而且喬治本就是個容易順從的人。
我内心冷酷的那部分很享受這一切,我終于理解了那些蘭開斯特家族的纨绔子弟。這太有趣了!
“聽着,年輕的安德烈,夜晚的秘密遠比你能想象的要多。我們可以容忍你的胡鬧和狂妄言論,但這次你太過分了。我得給你留個教訓。”
我把刀尖抵在他的眼窩邊緣,向下劃去。這道疤會很明顯,而且既然我心情不錯,就留他一隻眼睛吧。
“等等……你要幹什麼……不!啊啊啊啊!”
做完這些,我平靜地把小刀收進口袋,站起身來。
“到此為止。”我說,他抽泣着,捂着被劃開的臉頰。
我對喬治的控制剛剛消失,而布蘭奇盡管被我咬了兩口,忠誠度也很不穩定。如果我再繼續下去,流的血就會比我計劃的更多。
“我希望今晚這個地方就被清空。再見。”
我轉身離開。我能感覺到,随着這個象征性的舉動,将這兩個人類與我相連的紐帶像晨露一樣消散了。我不想把他們留在身邊,原因很簡單,梅盧西娜和其他人會利用他們來對付我。我擁有的任何東西,要麼必須隐藏起來,要麼就得是無形的,比如地位。我不會讓她利用他們來威脅我。
我一走出他們的視線,就急忙趕到我和博杜安最初監視倉庫的地方。
“你還是出來吧。”
博杜安面帶微笑,從一個隐蔽處走了出來,還假裝舉起雙手投降。我覺得普通人就算從他身邊走過一千次,也不會注意到他。
“希望你别把這當成我不信任你。”
我冷笑一聲。
“要是我讓這條街血流成河,博杜安,你會怎麼做?大喊救命……”
我突然被一陣劇烈的疼痛打斷,說不出話來。這疼痛震得我骨頭都在發抖,牙齒咯咯作響,僅僅一瞬間,卻讓我渾身顫抖。
“這……這是怎麼回事?”
“對不起,阿麗亞娜,”他說着,亮出了手腕上的一個金色手環,“這個追蹤護腕也能用來制造疼痛,讓佩戴者失去行動能力。在你想用你吸血鬼的敏捷來對付我之前,要知道,如果你碰我,護腕會懲罰你。”
我輕輕地嘶了一聲。我還能指望什麼呢?一個滿是騙子和無賴的家族,怎麼可能讓我離開他們的房子,卻不采取任何控制我的手段呢?
“别太生氣,小家夥。我會補償你的。”
“怎麼補償?”
“在我們開始之前,我得問問。你為什麼等了一天?為什麼要綁架她?”
“你想知道我計劃背後的原因?”
“是的,我在評估你是否能成為長期的合作夥伴。我需要有人暫時接替奧戈泰的位置。哈羅德和威爾伯恩不适合需要動腦子的任務。作為摩爾夫人的人類仆人,如果你擔任這個角色,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護你,免受梅盧西娜那些瑣碎的報複。”
提到其他吸血鬼時,博杜安的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這讓我想起,在他那令人厭惡的外表下,隐藏着敏銳的頭腦。同樣令人厭惡。
“在處理日常事務方面,我得到了夫人的信任。隻要我能保證,比起去讨好那個傲慢的蠢貨,你更适合去解決問題,她就會放過你。”
我考慮了一下他的話。能出去意味着卡迪茲家族在時機成熟時能更容易聯系到我。
“你真的能保護我不受梅盧西娜的傷害嗎?她給我的感覺可不是那種輕易認輸的人。她可能會折磨你,直到你改變主意。”
“當你意識到我傷害了你,你有多想動手打倒我?”
“我……我……”
博杜安說得對。我内心那股總是驅使我訴諸暴力的掠奪本性,奇怪地沉默了。
“吸血鬼不會直接攻擊人類仆人,除非他們走投無路或者失去理智。這是從你重生那天起,就刻在你們這類人腦海裡的規則。你的本能都會阻止你這麼做。”
他說得沒錯。我甚至都沒有動手報複的沖動。我的思想被污染到什麼程度了?這還是我的思想嗎?
“梅盧西娜不會傷害我,而且她也知道惹惱夫人太多會有什麼後果。那麼,阿麗亞娜,我們達成共識了嗎?”
“我不會做任何讓我僅存的一點尊嚴蕩然無存的事。希望這一點我們說清楚了,博杜安。”
“當然,阿麗亞娜,”他冷笑着說,“我不會強迫你去賣身。我有其他特工做那種事。”
我又嘶了一聲,但其實心裡并沒有真的生氣。
“怎麼樣?”
我歎了口氣。解釋一下我的行為對我來說沒什麼損失。
“這個團夥從一開始就四分五裂。首領有三個出身低微的同夥。其他人都是富家子弟,隻是來玩玩叛逆。讓他們直面夜晚的現實很容易。在那之後,可以說他們的興緻就被破壞了,而我隻需收拾殘局。”
“我明白了,所以你認為實現這一點,讓他們的‘紙牌屋’倒塌的最佳方式,就是綁架他們中的一員?”
“也許不是最佳方式,但肯定是最快捷的。沒什麼比綁架更能讓人清醒了。更不用說我還想找點吃的。”
他放聲大笑,然後說:“跟我走走。”
當我們走到法國區周圍燈光更亮的地方時,博杜安輕聲開口了。
“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你知道嗎?”
“怎麼不一樣?”
“我見過很多剛變成吸血鬼的雛兒,大多數一開始就像沒頭腦的野獸,幾乎和機器人沒什麼兩樣。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們才會恢複一些人性。而你一開始就像你以前的自己,現在正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吸血鬼。”
“我的情況肯定不是獨一無二的。”
“确實不是;不過,這仍然相當罕見。我想不出還有誰像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你那樣……充滿生氣。”
“我不想再想起那一刻。”
他輕笑起來。
“還有你的力量很弱這個問題。尼拉裡大人孕育出的後代,在短短幾年内就能與騎士小隊抗衡。”
“給我點時間。”
他搖了搖頭。
“不,阿麗亞娜,我已經能看出來,你達不到那樣的成長速度。你比大多數雛兒都快,甚至比一些資深吸血鬼還快,但你的力量幾乎和人類一樣。”
我在想怎樣才能變得更強大。要是我能快到躲開梅盧西娜的黑暗力量,然後抓住她的腳踝,把她……
在我們走到城市邊緣的這段時間裡,我一直在想象那個紅發潑婦被我撞向牆壁的場景。然後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博杜安。”
“什麼事?”
“你說你讓奧戈泰做這類工作?”
“沒錯。他的背叛引發了不少麻煩,你可以想象得到。”
“你料到他會背叛嗎?”
“沒有。他鼓起勇氣反抗的時候,我驚呆了。你知道,奧戈泰已經有好幾個世紀的曆史了。在我出生之前,他就一直遭受蘭開斯特家族的虐待。”
“也許是梅盧西娜把他逼到了絕境。”
博杜安的笑聲引得幾個晚歸的狂歡者轉過頭來。
“啊,對,我能相信這一點。你知道,奧戈泰曾是一群入侵匈牙利的東方戰士中的一員。他犯了個錯誤,襲擊了當地的一位領主,結果遭到了報複,你也能猜到是什麼。奧戈泰缺少某種東西。他永遠也成不了主人,以後也不會,就算他還活着。”
“領主們能判斷出哪些人是孕育新吸血鬼後代的最佳人選嗎?”
“如果有人能,他們肯定會保密。有些家族大量招募法師,因為法師能保留一些自身的能力,但對于其他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什麼讓一個吸血鬼比另一個強大得多。”
“我明白了。”
我們回到家時,一個仆人匆匆跑進去,不一會兒,梅盧西娜像從盒子裡蹦出的惡魔一樣沖出門來。我突然想到,我忘了告訴她我不會去上她那像鬧劇一樣的課了。哎呀?
她和博杜安對視着,肯定傳遞了某種無聲的信息,因為很快梅盧西娜就退回去了。門關上的時候,我瞥見了她的臉。那上面扭曲着最惡毒的憤怒。
看你接下來怎麼辦,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