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這副虛弱樣,等過幾日到了淮江王府上,不知能不能熬過三天?”
蘇氏衆女郎中唯有七女蘊賢體态豐盈,她此刻眼見旁人,尤其是蘇蘊宜一副額沁冷汗、喘息微微的模樣,忍不住幸災樂禍地嘲諷道,“不過五姊放心,待到你的死訊傳回,妹妹我會替你奉上三柱清香,祝你早登極樂。”
蘇蘊宜擦了擦額汗,勉強直起身子,佯裝詫異地看了眼蘇七女,“七妹妹還不知道?”
蘇七女一愣,“知道什麼?”
蘇蘊宜勾唇,刻意壓低聲音,“父親猶豫再三,到底不舍,又不打算将我送去王府了。”
“什麼?!”蘇七女尖聲叫出來。
跪在最前頭的蘇長女終于忍不住回過頭來,低聲斥責道:“七妹,這裡是什麼場合?豈容你在這兒大聲喧嘩?”
“阿姊!”蘇蘊賢急道:“蘇蘊宜說她不必去淮江王府了!這事兒可是真的?”
蘇長女顯然也是一怔,連同周遭跪着的幾個姊妹,都驚訝地看向蘇蘊宜。
“五姊,這是父親親口告訴你的嗎?”
“太好了,淮江王府那個地方,哪裡是人待的。”
蘇長女的陰冷狐疑的目光定在蘇蘊宜臉上,半晌才道:“五妹妹别不是把夢當真了吧?父親做出的決定,怎會随意更改?”
蘇蘊宜微微一笑,“若是有人從中為我說情呢?”
衆姊妹忙問:“是誰有這樣大的面子,竟能說動父親?”
一片嘈雜詢問聲中,蘇蘊宜獨獨看着蘇長女,沖她無聲地說了三個字,果然見到蘇長女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難看得緊。
蘇蘊宜心中得意,移開目光,看向某處,佯裝驚訝地一指,“快看!那兒是不是走水了?!”
衆女下意識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東北方位上空處,一股漆黑濃煙滾滾而升。這一下再沒人顧得上關心蘇蘊宜的事,衆女郎紛紛驚叫起來——“走水了!”
這股黑煙來勢洶洶,霎時掀動了整個蘇家,一時間偌大宅邸四處此起彼伏地驚呼“走水了”、“走水了”。
祠堂中的家主同諸位郎君也被驚動,蘇俊凝視着那黑龍般盤旋扭動的黑煙,眼瞳震顫,啞聲道:“這……難道是祖先降下的示警之意?我蘇氏莫非将要有災禍臨頭了?”
常言道,水火無情,即便是門閥世家遭遇一場大火也會元氣大損。除此之外,如蘇俊這等擅于清談的名士多對神鬼之說深信不疑。在先父祭日,家宅内突發大火,于蘇俊而言,幾乎等同于他老父死而複生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了。
蘇俊一時駭然失神,幸而他的嫡長子蘇治一向精明強幹,此時亦是反應迅速,對他道:“父親,當務之急是令人盡快滅火,等火滅後我們再去走水之處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人為還是天意。”
蘇俊這才回神,連連點頭,“對,對對。”
祠堂門轟然打開,家主蘇俊面色凝滞,帶着一群蘇氏郎君們急匆匆走出,原本跪在門外的女郎們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便也跟上了郎君們的腳步,浩浩蕩蕩一大群人朝着走水的東北方向而去。
所幸此場大火發現及時,待蘇俊等人趕到時,火已經被撲滅得差不多了,隻是所見之處到處彌漫着青灰的濃煙,大片大片的灰燼在半空中遊來蕩去。
眼見家主親臨,此地管事忙腆笑上前,恭敬谄媚道:“禀家主,真是先祖保佑,這火才燒起來不久就被我發現,我即刻就差人撲滅了,如今小子們正在四下搜檢查看有無火星子遺漏。”
蘇俊擺擺手扇開眼前煙霧,環顧四周,這才察覺自己走了許久的路,竟走到糧倉門口了。他眉頭緊蹙,質問:“糧倉素來是防火重地,四周皆為空地,這火究竟是怎麼着起來的?”
那管事也是百般摸不着頭腦,“小的也正納悶呢,我是素來不讓任何人在此地附近用火的,這火也不知究竟是如何燒着的,隻記得當時的日光似乎格外晃眼些,再一個扭頭,門口的草垛便已起了明火!”
蘇俊沒有說話,隻是眼神驚疑不定。蘇治見狀正欲再問,濃煙深處忽然跑出來一個人,大聲嚷嚷着:“家主!家主!有字!有字!”
“家主面前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什麼字不字的,舌頭捋直了再說話!”那管事搶先斥責道。
那人忙定下腳步,道:“小的們方才收拾燒到一半的草垛,生怕裡頭還藏了火星子,便打算全都搬去廚房裡當柴火燒了,誰知那草垛搬走之後,底下竟露出幾個大字來!”
蘇俊忙問:“寫的是什麼?”
那人搖頭,“小的們不識,請家主親自移步去看。”
散糧得活。
四個筆力遒勁古籀文大字,如刀刻斧鑿一般寫在糧倉門口的空地上,四周青煙袅袅而過,竟有如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