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鬧鈴準時響起。
沈清規手快關了鬧鈴，回頭望見熟睡的人，蜷縮着靠近自己的臂膀。
唇邊不自覺勾出一抹笑。
沈清規作為一名醫生，熬長夜起大早是家常便飯的事，而沐知然大部分作息都是日夜颠倒，早起對她來說是件痛苦的事。
“沐知然。”沈清規俯身親吻她的耳尖，“起床了。”
“嗯…”沐知然模糊應到，又尋了一個舒服姿勢打算繼續睡覺。
“再不起來，姥姥要罰你抄家法了。”
“家法？！”沐知然陡然睜開雙眼，察覺沈清規溫潤眸中的笑意，又欣然阖上眼皮。
“沐知然，别睡了，該起來了。”沈清規将她拉起來，後者迷迷糊糊坐着，煩躁抓了抓頭發，眯着眼睛四處尋，在觸及沈清規視線，一瞬覺醒，慌忙擡手壓了壓被自己蹂亂的頭發，“月亮，早～”
“早。”
“起床吧。”
“好～”
兩人洗漱後下樓，發現姥姥已經在廚房起鍋。
“姥姥，今天怎麼沒讓穗姨煮早餐。”
“怎麼，不想念姥姥做飯？”
“想～”沐知然上手端了一碗紅菇肉羹雞蛋湯，“怕姥姥又操勞了。”
“姥姥給你們做飯，就剩這一次。”
“姥姥，你說什麼呢？那可不行。”沐知然拉着沈清規坐下，淺笑嫣然，“你做的那麼好吃，我們下次來，還要吃姥姥做的飯菜。”
姥姥笑了，目光定定落在沐知然身上，眉間透着深深的慈祥和藹，“就你嘴甜，快些吃，吃完過來古屋找姥姥。”
“好～”沐知然動筷夾了一口肉羹，“還是姥姥的味道。”
察覺身後沒有離開的腳步聲。
沈清規略遲疑，回身看到姥姥針織外套衣角，不假思索地擡眸，卻意外撞進姥姥的視線之中，隐晦不明，似欣慰，似悲戚。
“丫頭，怎麼了？”姥姥一斂，笑容和藹，仿佛剛才回眸一瞥的眼底情緒隻是海市蜃樓。
後者一愣，迅速收回滞愣的情緒，微搖頭，嘴角輕牽問道：“姥姥吃早餐了嗎？”
“自然。”姥姥拍了拍她的肩膀，“趁熱吃。”
“好。”沈清規壓下心中的困惑，當下的她不明白姥姥目光為何如此。
直到後來，再次與沐知然重逢時，她一字一句字字誅心質問時，她才恍然醒悟姥姥欲言又止背後的含義，才明白自己一意孤行的決定多麼任性無理。
吃過早餐。
兩人攜手來到古屋大廳，一進門檻，便瞧見姥姥坐在上方紅木四方椅上聽着小曲，見她們前來，才擡手按了暫停鍵。
“姥姥。”
“來了哎。”姥姥颔首，轉頭示意一旁的穗姨，穗姨得令從四方桌内拿出兩個團蒲放在姥姥跟前。
沐知然腳步一頓，目光落在團蒲上，疑惑問道：“姥姥，這是做什麼？”
姥姥坐在上方，瞧見一家孫女懵懂的模樣，又見沈清規眼底一副清明眸色，唇角的笑意不自覺深了。
穗姨端着陶瓷茶具上來，“小沐，給你姥姥敬杯茶啊。”
後者昂了一聲，雖然不知姥姥和穗姨之意，卻也規矩照做。
她上前一步，端正跪在團蒲子，雙手接過穗姨手中茶杯，微微彎腰遞上，聲音清脆響亮，“姥姥，喝茶。”
“好。”姥姥眉開眼笑接過陶瓷杯，一口将茶飲下。
将空茶杯遞給一旁的穗姨，姥姥的聲音再次響起，“小穗，再倒一杯……”
随後，目光落在沈清規身上，“給丫頭。”
穗姨為難開口，“蘇姐，這……于理不合。”
姥姥擺手，眉眼微動，神情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倒吧。”
“丫頭，往前來。”
沈清規動容，颔首緻意後擡手微拂衣擺，步伐輕盈穩健走上前接過茶杯，微一屈膝，雙膝跪在團蒲，四平八穩，杯裡茶水七分，分毫不少。
沈清規持杯，右手微托着杯底，杯底與眉平齊，“姥姥，請喝茶。”
她弓着身子，聲音蘊着顯而易見的顫音。
姥姥擡手扶起她，輕輕拍了拍沈清規的手背，“乖。”
這杯茶，姥姥等很久了。
喝過茶，姥姥從針織外套裡掏出兩封紅包，一一交到兩人手上，“姥姥不求你們大富大貴，隻願你們相互扶持，凡事共商量。”
“謝謝姥姥。”
流程走完時間尚早，沐知然聽姥姥提點，帶了些吃食到江家拜訪，和當家江海聊了一會，臨走前在街上碰到江淩三人，江淩再三相邀，兩人承了江家姐弟的心意，五人到街上的飯館吃飯。
一到飯館，沐知然剛坐下，便感受到兩旁落下一陣清風，沈清規和江淩分坐兩旁，江顧和耗子坐在對面正聊得起勁。
江淩将菜單遞到沐知然手中，“然然，你看看想吃什麼？”
“我都可以。”她回得快，趕忙着把菜單推到耗子前，“耗子，你們看看點些什麼？”
最後避開忌口食物點了幾道招牌菜。
等菜期間，沐知然借口洗手順便上了個廁所，洗完手，剛轉身便撞進一溫香懷中，擡頭迎上熟悉的目光，“江，江淩姐，你也來上廁所嗎？”
江淩笑而不語，目光炯炯落在她身上。
“那你先上。”沐知然側身從她身旁走過。
“然然在躲我。”
沐知然眉梢一跳，急走的腳步緩了下來。
終究逃不過，她晃了晃手，轉過身，語氣夾雜着一絲無奈，“江淩姐，那些隻是孩時玩笑話而已，如果冒犯了你，讓你為難，我在這裡給你道歉。”
“果然。”江淩歎了口氣，回身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目光定定落在她臉上，片刻，眉目舒展開來，由衷道：“然然，祝你幸福。”
話落，江淩收斂住自己眼中情愫，腳尖移動，兩人擦肩而過。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餐桌，因為江淩挑明的話，兩人說開後，沐知然也不再刻意躲避，這一放松，倒是真心把江淩當作長姐看待，提起以前的事情，也能調侃幾分，再加上耗子活躍，一頓飯的氛圍融洽至極。
飯後，姥姥打來電話催促她們趕緊回，等會到老宅，門口擺了好幾袋東西。
“姥姥，這是什麼？”
“整些點心和零食，給你和丫頭帶回去吃，還有你媽要的紅菇。”姥姥指了指其中一個瓶子，“這個給你爸，姥姥今年初釀的酒。”
“丫頭，你去把車後備箱打開。”姥姥拿起袋子，催促道：“姥姥剛看了天氣，榕城傍晚有暴雨，你們趁現在回，興許能趕上下雨前回到家。”
“姥姥，我來。”沈清規連忙上前接過她手中大小袋。
“别，重着，姥姥來就可以。”
“姥姥，月亮臂力好，你給她，我們一起搬就可以。”
姥姥不再推辭，看着東西都裝上後備箱，又從屋子拿出兩個保溫杯，“帶着路上喝，特别是你……”姥姥點了點沐知然的額頭，“少喝點冰水，不要貪涼，痛經這個毛病得溫養。”
“姥姥～月亮現在可是給我治的七七八八了，現在來事都不會像以前那樣。”
“丫頭還是個醫生啊。”姥姥驚訝地說，目光炯炯，“學得好學得好。”
“姥姥，下次再和你說，有好多事你肯定都不知道。”
姥姥笑着應下，眸光卻有點黯然，“快上車去吧，路上小心點。”
“好，姥姥快進去，外面冷。”
“到了告訴姥姥。”
兩人啟程，來的時候路程五個小時，回去的時候因為趕時間，沈清規的車速稍微快了些。
“會暈車嗎？”她偏頭說，“如果難受和我說。”
“不會，月亮你忘了嗎，我可是不怕做過山車的人。”
“也是。”
……
暴雨照舊落下。
剛開始淅瀝淅瀝，越靠近榕城，雨越下越大，狂風夾雜着豆大的雨拍打在車窗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似乎下一秒就要破了車窗狂湧進來。
下了高速，暴雨傾盆，車前雨刷不停地工作，所見卻不得清晰，一米以内的視線也異常模糊。
沐知然擔憂道：“月亮，雨很大，要不我們找個地方避雨一下。”
“好。”
沈清規開得慢，剛尋到一處地方，中控台上的手機嗡嗡作響。
屏幕上顯示聯系人名字——陳婉。
沐知然劃開接聽，又按了擴音。
“清規，你在哪裡？”
“剛下高速。”沈清規将車倒車進入巷子，“怎麼了？”
“老李頭備二線，雨下太大，她出了車禍，在就近醫院檢查。”陳婉急切道：“高速過來醫院，很快，你要不來備個班。”
沈清規握住方向盤的手一頓，側頭，眸光落在沐知然臉上。
兩人視線相彙，沐知然輕輕點了頭。
得到肯定，沈清規重新發動車輛，“什麼情況？”
“兩台緊急剖宮産，一個臍帶脫垂，一個胎兒窘迫，我先做臍帶脫垂這個孕婦。”
“好，我盡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