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前腳離開,後腳臧遠便被找來的小厮一同叫走了,餘淮水一人在床邊坐了一夜,最終被臧遠貼身的小丫鬟發覺高熱複發,蔫蔫地在床上躺了兩日。
他身子本就不太健壯,眼下受了傷底子更虛,腿上的傷雖有府上的醫師照料,可也沒有好轉,血水凝固後不見結痂反倒感染流起膿水來。
臧遠時常來看望餘淮水,也遞一些寨子裡的消息進來,說官兵衙役接連搜了兩天,連寨子裡的地都翻開了,也沒瞧見一粒私鹽。
“刨吧,把地都刨開也省的來年開春犁地了。”
臧遠有意逗餘淮水,可他昏沉的視線裡餘淮水隻嗯兩聲,還是木頭似的一動不動,連帶着他也跟着郁悶起來。
“他們要回來了。”臧遠繼續開口:“你若是一直這樣,臧六江回來又要說我沒做好哥哥的本分照顧好你。”
餘淮水還是沒有什麼動作,隻是讷讷地笑了笑,望着床帳上的珠簾愣神。
他不是遷怒,雖說平日裡臧遠嘴上貶損臧六江多些,可說到底,臧六江仍是他的弟弟,在這樣抉擇的關頭選擇自己的親人,實在是情理之中。
可餘淮水心裡總是悶得厲害,也許還有傷的緣故,他有心要回應臧遠的體恤也提不起精神,隻能做些禮貌的表面功夫。
臧遠明白餘淮水眼下的煩悶,索性不再多留,讓他自己待着或許還能好些。
臧遠一走,屋子裡便更安靜了,靜的餘淮水聽見自己耳朵裡的血管在鼓鼓作響,他有些怕這樣的安靜,索性摸過床邊的拐杖來,一瘸一拐地往外去。
齊二和貼身伺候臧遠的小丫鬟還守在外頭,見餘淮水出來,齊二先有了動作,他公事公辦地伸手一擋:“王爺吩咐,不許您外出生事。”
餘淮水被他一擋下意識地皺起臉來,仰頭看看這個石頭人般的齊二:“我要出去走走。”
“不行。”齊二橫在餘淮水眼前像是一堵牆,粗壯身子上方方正正一張臉,一如他直愣的行事作風:“不能出去。”
“他不出來走走,在屋裡遲早把腿給憋壞了。”
餘淮水還未發作,一旁的小丫鬟先急了,她兩道眉毛立起來,挺兇地捶了齊二的後背一把:“方臉!你給我讓開!”
“什麼方臉!”齊二一瞪眼,彪悍的面相卻對這個小丫頭沒什麼威懾,他心虛地瞥了一眼餘淮水,又很快的把視線收了回去:“寶環,你别在外頭亂叫!”
“你嚷什麼!”寶環顯然經常與他嗆嘴,一貓腰從齊二身旁擠進屋中,理直氣壯地一攙餘淮水的胳膊:
“傷者為大,他隻說出去走走,又沒說要插了翅膀飛到天上去,你不放心,我陪他去就是了,别那麼小氣!”
齊二嘴笨,一向辯不過王府裡這些伶牙俐齒的丫頭,見寶環攙着餘淮水就往外走,他也隻地讓開路,悶聲沉臉地跟在後頭。
“小四爺吩咐了,隻要不出這院兒,什麼都由着你。”
寶環邊小心攙着餘淮水邊狡黠地眨眨眼,圓圓的臉蛋上露出笑來,讓餘淮水生出一絲親切。
“多謝你。”餘淮水杵着拐慢慢地往前挪,他大腿抽痛使不上力,走上幾步還要換做單腿蹦,三人龜速在光秃秃的花園裡閑逛,瞧着有些滑稽。
“不過方臉說的是,外頭不太平,你還是好生待在我們府裡,王爺将你留下肯定有他的道理。”
餘淮水這幾日的模樣寶環看在眼裡,見他願意說話,便順勢勸他想通些。
“怎會。”提起那個冷臉石心的王爺,餘淮水剛見緩和的臉色又沉了幾分,頗有些文人酸氣道:“王爺吩咐什麼我照做便是,我們山寨莽夫自然要懂得王爺的道理。”
寶環聽不懂他的話外音,可也能聽出餘淮水大抵是心情又不好了,隻得連忙說些日常吃食之類的轉開話頭。
倒不是她多麼善良熱忱,隻是臧遠待餘淮水好,她便跟着對餘淮水好。
王府裡的魚池引了溫泉水,冬日裡也沒有成冰,幾尾鯉魚在水中遲緩地遊着,餘淮水立在池旁看,寶環便跟在旁邊細數這幾尾魚的來由。
寶環是個很伶俐的丫頭,與傅家裡的小壇是一路性子的人,看她眉飛色舞地說些瑣事,餘淮水的思緒也逐漸安穩下來。
餘淮水不是無情的人,寨裡的人待他好,他不能什麼也不做空看着他們成了亡魂,至少得報個信出去讓他們掙一掙命才行。
他知覺臧遠與王爺有些情誼,也許求一求臧遠會有轉機。
思及此處,餘淮水擡手拍了拍還有些發熱的額頭,有些懊惱自己病了思維竟這樣遲鈍,臧遠在眼前時不記得求,等人走了才想起這回事來。
寶環見餘淮水狠拍額頭,還當他是又不舒服,剛想拉他回房休息,便被餘淮水拽住了袖角:“寶環姑娘。”
“啊?”寶環還是頭一次聽餘淮水喊她,有些意外地停下腳來。
“勞煩你帶我去找一趟小四爺,我有事想要找他。”餘淮水又露出平日裡那副老實模樣,寶環不忍拒絕,便答應了攙着餘淮水往臧遠的院子裡去。
可進了院,寶環卻不敢上前,此時院裡正站着幾個面色不善的高壯男人,一見他們,銳利的目光便紛紛刺了上來。
“你們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