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下山,拐過街口已經逐漸有了人煙,有挎了菜籃的婦人領着孩子匆匆路過,不時側目偷瞄棗紅馬上的兩人。
“娘!我也想騎馬!”
“噓!”婦人用力拉了一把小孩,心虛地瞥了一眼臧六江:“快走,那都是土匪!”
餘淮水微微蹙眉,明明山上的鄉民對着土匪都面目和藹有商有量,這山下的百姓瞧見土匪卻都怕得不行。
臧六江不以為然,一打馬鞭,棗色大馬便加快步伐地略過母子二人,向着集市跑去。
“不用在意,都是以訛傳訛。”臧六江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像是早已習慣這樣的态度差别了。
騎馬招搖過市太過惹眼,兩人靠近人群便下了馬,牽着棗色大馬随着人流緩緩挪動。
餘淮水少有能在集市閑逛的時候,剛剛的疑慮很快就被地攤擺着的新奇玩意兒給沖淡了。
半人高的靈芝、說不上名字的獸皮,整隻打來的野鹿,排排羅列的野雞野鳥,再有各式各樣的點心飯食,谷物幹糧,雜貨賣郎穿梭其間,熱鬧非常。
臧六江停在攤前拎了兩隻紅冠長羽的野雞,待付過錢後便挂在馬鞍上,與餘淮水并肩走着。
那賣東西的獵戶似乎認出了臧六江,跟身邊的賣郎對着腦袋,攤開手颠颠手心裡的銅闆,小聲嘀咕:
“瞧瞧,土匪頭子還是要些臉兒的,給錢呢。”
賣郎掃了一眼餘淮水跟臧六江的背影,叫苦連天地皺起臉來:“還是老哥你命好,上次我被搜羅了半箱貨去,一分都沒給我。”
書坊前幾個小孩紮堆,正把個老秀才圍在中間,他手裡舉着本翻爛的話本,正繪聲繪色地講着故事。
見臧六江帶着餘淮水過來,幾個小孩一哄而散,邊互相追逐着邊喊什麼“土匪來抓人了!”“快跑!快跑!”鬧得很不好看。
餘淮水眉頭蹙地更深,臧六江反倒寬慰起他來:“别生氣媳婦兒,去瞧瞧裡頭有什麼要用的,盡管拿就是了。”
下山一趟就是為了買書,餘淮水應了聲便鑽進書坊,留下臧六江一個人守在外頭。
傅聰身邊的小厮一瘸一拐地出了醫館,他沒舍得把錢用完,來這鬧市裡尋了個小店買了兩副藥帖。
果然跟着好主子就是不一樣,尋常主人家哪裡舍得掏錢給下人看病?
小厮正盤算着要不要掏個銅闆去街邊買上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便聽市場那頭傳來一陣馬鳴,是有馬受驚了。
小厮回頭看去,便見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正被一人拽着馬缰用力地壓在地上,那陣滲人的馬鳴便是從那邊傳來的。
“啧啧。”小厮搖着腦袋,給包子攤老闆遞上銅闆,換來兩個包子拿在手上。
這有錢人家真是心寬,騎着馬來人這樣多的地方,要是那馬真暴起跑了,傷着人可怎麼辦。
他咬了一口包子,還沒咂摸出味兒來,那口包子便被吓得掉在了地上。
他看清楚了那壓制馬的人的長相,正是那日在衆目睽睽下綁走了餘淮水的土匪!!
“哎!!”小厮驚叫一聲,惹來了包子鋪老闆的注意,那老闆順着小厮的視線望去,便看見了站在街那頭的臧六江。
“喲怎麼了小哥?”老闆聊閑之心頓起,招呼那小厮過來:“我瞧着你眼生,外地人吧?你也認識他?”
小厮不敢聲張,更沒膽子去跟臧六江對峙,被老闆這一喊吓了一跳,戰戰兢兢地縮進包子鋪裡:“那,那人不是個土匪嗎?”
老闆望着臧六江安撫住了烈馬,又對書坊裡喊了兩句話,這才回小厮道:
“可不是,這土匪滿街跑,可是苦了我們百姓咯。”
“哎,話也不能這麼說。”一旁有個拉貨的車夫正啃着包子,聽到這話沒忍住反駁:
“我給他們山上送過菜,人家可都規規矩矩的給錢了,可不像你,每次還要用這破包子抵點我的力氣錢。”
老闆嘿了一聲,罵那車夫:“我還能冤了他們不成,遭了土匪難的可不止我家,你去打聽打聽,這莊子裡有多少爛糟事。”
他一轉頭,瞧見小厮正躲躲閃閃地趴在包子鋪後偷看,便開口喊他:“小哥!你家裡也遭了難了?”
“我,我家... ”小厮膽子小,這包子鋪裡人不少,他不敢說實話,轉而朝那老闆打聽:“他們這夥土匪,真那麼不好惹?”
“可不!”老闆一拍巴掌,義憤填膺道:“就說前幾天,那山頭上大辦了一場喜事,說是搶了個富家小姐回來!”
“人家說是一見鐘情,剛一見面便私定了終身!”車夫還不甘心,揮着包子嚷嚷。
“狗屁!”老闆籠着袖子呸了一聲:“肯定是從哪家搶去的,不然哪家富家小姐會和土匪一見鐘情!”
他和那車夫鬥起嘴來,你一言我一語,都沒瞧見小厮一瘸一拐地跑遠了。
餘淮水聽見了馬嘶聲,擡頭便見有個孩子正拽着那棗紅大馬的尾巴,見馬暴起,已經被吓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