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桃夭,桃夭,逃夭……
寒雪臘月天,劉凝終于在一陣陣痛苦中,生下了自己的女兒。
穩婆走出房,對着門外焦急等待的老許說:“小許啊,母女平安呐!”
劉凝剛剛生産完,十分虛弱,已經昏睡了過去。
老許看着自己的女兒,皺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如自己媳婦漂亮,而且還是個女娃,心中的期待有些落空。
他歎了口氣,說:“女娃就女娃吧,讓我抱抱!”
但是,思想是一種根深蒂固,無法拆解的東西。
許父一聽見兒媳婦生了個女娃,立刻讓自己的兒子抱着女兒到了正屋去。
“我跟你說!我找人算過了,你這一胎保準是個男的,是這個女娃擋了你的兒子!”許父十分生氣,一點兒也不想要這個孫女,“快把這個女娃扔到村口的那條河去,這樣她才不會擋了你的兒子!”
老許雖然也是想要兒子的,但也不至于如此,立刻緊緊的抱着女兒說:“咋能這樣?這是我的娃,這是我跟小凝的娃兒,不能扔!絕對不能扔!”
許父氣的剁了剁手裡的拐杖,“你糊塗呀,有了她,你就不能有兒子了!”
老許也是聽不明白這話,執着的說:“什麼叫有了閨女就不能有兒子了?我把閨女扔了,下一胎要是又是個閨女咋辦?我白白沒一個閨女了。”
許父我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呀你,真是鬼上身!這女娃擋了你的兒子,她不走啊,你一輩子都不會有兒子的!”
老許聽到這話,眼神滿是不可思議,深深吸了兩口氣,将懷中的閨女抱得更緊,胸膛劇烈的起伏,像是做了個決定,然後說:“那就不要了!”他執着又堅定的看向自己的父親說:“我不能為了一個沒出生的兒子,弄死我現在已經出生了的閨女!”
許父氣的将兒子趕了出去,然後直接進了裡屋。
外頭的風雪正大,雪已經有了一尺厚。
老許跪在地上,懷中的衣物緊緊的圍着自己的女兒,盡量把所有的熱量都給女兒。
挨着一時的凍,不要緊。但若是不堅持下來,那閨女以後就不在了……
許父是個老頑固,但喜愛兒子的心情,也瓦解了他這頑固。看着兒子執着的抱着孩子,跪在雪地裡,他還是又将兒子叫了進來。
“留下可以。”許父氣哄哄的說:“她的名字,就叫夭吧!”
老許一聽,還是受不了,“爹!咋能這樣啊?這是咒我閨女早死啊!”
許父怒目圓睜,氣的胡子都要翹起來了,“你是鐵了心要跟我對着幹,是不是?!我告訴你,她要留下就得叫這個名字!”
老許自然也是氣的不行,自己的閨女剛生下來,就被這樣對待,誰的心裡能好受?
但好歹也是将閨女留下來,也就沒有辦法在名字上再去争了。
劉凝醒來以後聽到女兒叫這個名字,心中也是萬分悲痛。
“許夭,怎麼能叫這個名字呀?不能叫啊!”
老許看着閨女的臉,心中也不好受,過了半天,恍然大悟的說:“要不這樣吧,甭管咱爹叫她什麼,咱們兩個就叫她桃夭。桃夭,逃夭!逃了這夭折的命,此後便是光明燦爛,陽光萬裡,幸福平安一生,如何?!”
劉凝聽到這名字,心裡也是終于好受了些。
于是,許桃夭就這樣有驚無險的活下來了。
桃夭之名顯然是極其有效的,那祖父咒她夭折的命運,終究是被躲過了。
但是卻因為剛生下來時受了凍,身子骨卻一直不太好。許家本來也是不愁吃喝的,卻為了許桃夭的藥錢,日日夜夜十分辛勤勞動。
許父本是不喜這個孫女,思想根深蒂固,這句話早就說爛了。
但是,人心有情。
許桃夭尚且年幼,并不知祖父不喜自己,隻傻傻的纏在祖父身後,叫“爺爺”。
許父知道對一個小孩說“别叫我爺爺!”這種話沒有用,于是也沒有管。
直到日子越來越長,終于在那一聲聲爺爺中,想起這就是自己的孫女兒。
于是,已經年老的他,又開始勞作了。
畢竟,藥錢實在是貴的很,為了這個家,為了兒子,也為了……不怎麼讨人喜的孫女兒,也必須得出來幹活幹活了。
許桃夭坐在院子裡,無聊的拿木枝戳地上的螞蟻,忽見自家籬笆外,有一個小孩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許桃夭問:“你看什麼?”
小孩回答:“在看你呀,戳螞蟻都不好玩啊,你出來,我帶你去打水漂。”
許桃夭搖搖頭說:“不能出去,天快黑了,出去會被拐子抓走的。”
小孩有些疑惑的說:“我日日這樣出家門又回來,從沒見過拐子,怎的你一出來拐子就來抓人了?”
許桃夭更是疑惑,“你就胡說吧。你個小娃娃,每天早出晚歸的做甚?就是來框我的!”
小孩拍了拍自己的布包說:“因為我要去學堂,我要去讀書啊!”
許桃夭有些好奇,“讀書?為何我沒有讀過?你每日早出晚歸,就是為了讀書。讀書很好玩嗎?”
“你不知道嗎?”小孩有些驚奇的看着許桃夭說:“你讀了書以後就能當官兒了,當了官,你家就富了,你就可以頓頓吃肉包子,吃油餅子了!”
許桃夭微微一笑說:“所以,你也是為了這樣嗎?”
小孩揉了揉鼻子,驕傲的挺起胸膛說:“我可不是!我讀書是因為我愛讀書,當不當官無所謂,我就是偏愛那風花雪月,想要欣賞詩詞歌賦,想要看那文人墨客…額…客…夫子說的話怎麼講來着?”
“哈哈。”許桃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倒是個有意思的。你說的詩詞歌賦又是什麼?講來聽聽啊。”
小孩思考了一會兒說:“我今天就學了一首詩,你要不要聽?”
“要聽。”
“咳咳。”小孩清了清嗓子,然後緩慢的讀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許桃夭靜靜的聽完,說:“我在這裡面,聽到了我的名字。”
小孩有些疑惑的問:“你的名字?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許桃夭。”
小孩眼睛一亮說:“你沒聽錯,這首詩裡真的有你的名字。原不知你名中’桃夭’二字是哪兩個,但這詩中的桃夭二字,也是極美的。”過了一會兒,小孩又說:“若是如此,這詩中其實也有我的名字,你能不能找出來?”
許桃夭閉着眼睛,思考了一會說:“這我如何猜的出來?你倒不如早些告訴我吧!”
小孩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啊,叫肖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