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江市的醫院待了一晚上,買了第二天下午的機票回淮城。
尹陳用剩下的錢給陳如月請了護工,陳如月精神狀态差成這個樣子,還是執拗地讓她回去念書。
這個時候,尹陳怕不順陳如月的意會導緻她病情更加嚴重,隻好放棄了留在醫院照顧陳如月的打算。
不是第一回自己一個人來淮城,更何況這次沒帶行李,尹陳已經輕車熟路。
回到學校。
周二下午是節體育課。
尹陳回學校的時候課已經上了半節,操跑完了,所有人原地解散各玩各的,她隔得很遠看到蘇芷廖在和班上的一些女生一起跳橡皮繩。
她沒去打擾她們,走進教學樓,回班放下了書包。
聖誕節布置的氣氛還在,班門外面挂着“聖誕快樂”的英文彩色貼紙,被人撕下了一點,拼拼湊湊留下了幾個字母。
尹陳心裡悶得厲害。
不想待在班裡,又不知道該去哪,上一層層樓梯台階,漫無目的地走。
關于尹志平和陳如月,尹陳有記憶的時候他們就一直在吵架,摔東西摔門,和諧的時候少得可憐。
小時候尹陳覺得,都是尹志平的錯,是他不要自己和陳如月了。
後來長大了一點,她感覺自己還是太理想化。
好人壞人總要分得明白,實際上又哪裡來的絕對的好壞定義呢,人多複雜。
伴侶不是父母,不會無條件地陪在你身邊。
兩個人在一起,是要互相尊重和理解的,但陳如月的病不能讓她理解尹志平,為什麼工作上有那麼多需要應酬的酒局。
然後,厭惡産生于無限的争吵和懷疑當中。
尹志平一開始是哄着陳如月的,後來他漸漸麻木了,也感到疲憊。
每一天不僅要工作,回家還要面對精神極度緊繃的妻子,久而久之,誰都會受不了的。
隻是有一點,尹陳現在仍舊堅持。
倘若尹志平是在和陳如月離婚以後愛上另外一個女人,她都不會這麼恨尹志平,甚至厭惡到甯可自己打工也不用尹志平一分錢。
多難啊。
一個人永遠愛另外一個人。
沒有猜忌厭惡,發自内心地相信,熱愛對方。
她不信,這是真的存在的。
腦袋裡雜七雜八的念頭飄過,冷風穿過,尹陳打了個寒顫,才發現自己走到了辦公室這層。
風是從上面吹過來的,尹陳擡了擡眼,目光落到最上面的鐵門縫中。
是開着的。
這個時間點,老師都在上課,想去辦公室那一層,還要再推開一扇門,這層樓梯就像被遺忘了一樣,鮮少有人踏上。
尹陳踏上過一次,隻不過沒打開那扇門。
當時和蘇芷廖來的時候,她說天台被封了。
尹陳頓了頓,擡腳走上去,一推開門,迎面而來的冷風直沖她的腦門吹。
地方不算大,如蘇芷廖所說,天台被學生會的人用來堆置一些壞掉的桌椅闆凳,尹陳就是在那一堆桌椅闆凳的空襲裡面,看到了坐在地上半倚着牆的少年。
風吹着,像堅韌的刀,刮得人臉頰生疼。
他仰着頭,阖眼默聲,單薄的秋季校服褂被風吹動,勾勒着少年的寬肩窄腰。
顧江膚色不白,性感有力量的麥色,尹陳本以為,白也适用于男生,可她現在又突然覺得,這才更适合顧江。
迎風肆意的韌草,雨一淋,就生機無限。
少年注意到了門口的響動,側了下眸,見是她,淡淡說了聲,“門關上。”
尹陳照做,關上了天台的門走過去,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天台的鑰匙不是一直由學生會保管……”
“嗎”還沒說完,她就閉嘴了,覺得沒有再繼續問下去的必要了。
顧江是誰啊,隻要他想,甚至都不用要,就有學生會的人識相地自己把鑰匙送過來。
尹陳從門邊堆着的那些桌椅闆凳裡面翻了翻,抽了塊椅子上卸下的小木闆,放到顧江旁邊坐了下來。
他似乎已經在這兒吹了挺久的風了,臉和胳膊都被凍得有點泛紅。
尹陳用手背輕輕碰了下他的手腕,然後縮了回來,“好涼。”
“涼你還不回去?”
他沒看她,側頭,目光向下,遠處是操場上看不見臉的人影。
尹陳垂了垂眸,回去?去哪?
她終于知道為什麼她和顧江,怎麼看都不是一路人,卻又莫名相遇,現在想,大概因為他們一樣孤單。
“你經常來這裡?”尹陳看了他一眼,問出聲,“我發現了你的秘密基地,你不會殺我滅口吧?”
“小學生。”
顧江槽她一句。
哪算什麼秘密基地,全校人都知道教學樓上面有個天台,不過以為封了,沒人來。
就算他們知道能來,顧江想也沒第三個人班裡好好的暖氣不烤,跑來這鬼地方吹風了。
尹陳兩隻手抱着胳膊,她吐出口氣,霧氣般可見。
“你為什麼來淮城啊?”
閑着也是閑着,她記得,他也是轉學過來的。
“尹陳,你問題不少。”
他轉回頭,睨了她一眼,“那我問你,你昨天怎麼沒來學校?”
“你怎麼知道?”
顧江舔了下唇,知道她肯定沒看貼吧那些亂七八糟的。
他也不看,周浩他們閑聊偶然提起來,顧江才掃了一眼,知道她昨天沒來。
“你是不是關心我啊”這樣的話尹陳問不出第二遍,有問他是不是喜歡自己,被他說“太正經了”那一回就夠。
尹陳不問了,也不回答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