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曾前去聽審,今日我果決斷案實在英姿勃發,未被瞧見實在可惜……”
穆飛柳眉頭一蹙就要作惋惜之态,察覺到身邊高大男子不滿地吐息,他又猛地擡眼,恢複如初見般純然神情。
“哦!娘子不要覺得我在唬人,我雖着青衣,可今日卻是聖人欽點的代京兆府尹。”
“如何?娘子之人我也送回,是否合娘子心意?”
“我……”她一時頓住,她想聽的可不是這些。
“穆禦史,”裴如信一手把在對方肩上,低沉嗓音已略顯威脅之意,看來他也不是很擅長應付穆飛柳這種個性的人,“汝若隻說這些,不如省些口舌。”
“可别說我不幫你,一會兒裴二哥揍你的時候,我會借你條汗巾咬住,省得叫出聲來。”
不知崔皓月是不是習慣了穆飛柳這種講話方式,他雖然一臉無語,卻還能淡定走來朝着後者腳踝處虛踢兩腳。
“另外,少在我四姐面前耍乖,趕緊說要事。”
所以真不怪一向喜怒不顯的裴如信都有如此不滿,就連熟識穆飛柳的崔皓月都忍不下他那乖張脾性,更别說秉持以笑待客的“崔清婉”了。
而且她對天發誓,她絕對沒有戴有色眼鏡。
她隻是發自内心覺得,要是曲知笙無意間得罪了人,一定是因為對方生性空靈,不谙人情世故。
但穆飛柳這人絕不是!
能自如出入牢獄、還被任為代理京兆府尹的,能是什麼省油燈?
“請穆小郎君直言,我确實在意那婦人一事。”還帶着笑意,但她每一個字都格外加重。
“既是娘子心意所在,我自當遵行。”
穆飛柳一邊情真意切地回應着,一邊于臉頰飛出兩抹绯紅。
不是!說正事兒呢!你臉紅個泡泡茶壺啊臉紅!
“崔清婉”一皺眉,自覺朝一側閃了半步。
見狀,裴如信的神色意外地緩和幾分,那本搭在穆飛柳肩上的大手也松開來。
“今日公堂之上,那亡者發妻并未出堂,即便命衙役再三傳喚,仍不見人來。”
“……嗯?”
她眉頭皺得更緊,滿臉不解看向穆飛柳。
“若按這般情形,自該是休堂再議,但礙于此事牽扯娘子,諸多貴人皆交代我盡快解決,我隻好下令遷着堂案到亡者發妻居所再審。”
“啊?”
穆飛柳說得平淡,但她卻屬實震驚,難以置信的眼神遞給裴如信,隻見對方無奈颔首。
“非常期行非常事,這可是自我入朝後聖人特許,所以娘子,你我之事真的可以不告訴師父就——”
察覺到對方詫異神色的穆飛柳又來了精神,忙着就要扯私奔一事求認可。
“說正事!”
“哦……”
瞅見對方略有羞惱地打斷自己,穆飛柳立刻洩了氣,不過随即又恢複率真神情。
“其實不怪派出去的衙役遲遲未歸,實在是情況難以預料,他們隻能四下找人——畢竟那婦人連帶孩童消失得了無痕迹,隻留下個尚有人氣兒的屋子。”
“而娘子的物件也被規整放在掉了漆的箱子上。”
繪聲繪色的描述本該得到詫異回應,卻由于講述者三番兩次的打岔,此刻隻留一片寂然。
“崔清婉”的眉頭就沒松下來過,她垂下眼簾,想要猜想背後隐情,
而這時,裴如信卻走上前來。
借着高大寬厚的身形,裴如信成功阻隔了身邊幾人的視線窺探,過于親昵的距離此刻沒有引起“崔清婉”的反感,因為她确切看見對方小心從袖間掏出一塊碎布料。
按下心中驚疑,她極為隐蔽地将布料接過攥在手心。
認真疑惑的視線投去,裴如信隻是用眼神拒絕了她的當場詢問。
“裴二哥這是欺負我四姐柔順,以魁梧身材施壓嗎?”
在看到裴如信邁步向前後,崔皓月便探着腦袋向他四姐方向看去,可左看右看,總是被擋着,最後還是湊前一步才明了。
“沒有啦,隻是——”
“某何時欺負過婉娘?四郎不該拿這打趣。”
???
婉娘?
不是啊大哥,這稱呼是不是多少有點暧昧,我記得我們不熟啊?
她突然很想把手裡攥着的碎布丢出去,趕緊撇趕緊關系。
但不想還在她糾結時,穆飛柳的開口又惹出一句更讓她受不了的話——
“将軍威猛健碩地擋在這兒,就是四娘子開口喊‘救命’,隻怕我與含若也不好施救,不如這樣,将軍往後就另設轎辇,與四娘子隔着些距離?”
“閣下這是何意?是在唆使婉娘遠離裴某嗎?”
“裴将軍多心,我不過是覺得四娘子方才康健,若被将軍威壓吓到,多得不償失……想必将軍也不想崔侍中再為此憂心吧?”
“汝慎言!休将朝堂之事牽扯此間!令兄應當告誡過汝,即便不為身後主,也不要得罪裴家。”
猛然轉身後對視,即便她在裴如信的身後也能察覺到其陡升的敵意。
然而更古怪的是,迎着盯視仍在純真淺笑的穆飛柳。
穆飛柳這人是性子天然跳脫些,說話做事也毫不拘束。
但裴如信可不是這樣,就現今印象而言,裴如信怎麼着也該壓得住脾氣,為人沉穩。
可現在他是什麼回事?準确來問是,他二人怎麼回事?
!
噢……依裴如信方才所言,這肯定是因為投身于不同勢力,所以都在試探自己态度吧?
難怪二人總在有意無意間彰顯與自己交好,還悄悄擠兌。
“崔清婉”一挑眉,又覺得自己是個精通人性的女講師了。
于是她自信輕笑,緩緩開口:
“我說……你倆該不會都對我有所圖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