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但是吧……”
“崔清婉”隔着帷帽瞧看乖順體貼的雲岫一眼,随後挑挑眉毛,輕歎一口氣,再開口時便換了個話題。
“我不明白,方才你為何執意要将東西托付給那男子,明明我們也可以重返牢獄,找之前的那幾名官差。”
“原來四娘是在意這個。”
雲岫回想起方才那竹衣男子的神色,沒忍住又是一聲偷笑。
“四娘如今可不比往常敏銳,竟然連這點小心思也看不出來,不過也好,這樣反而能少受些牽絆,往後這事嘛自然是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
“崔清婉”皺起眉頭,對突然打啞謎的雲岫投去不解目光,可雲岫隻是眯起眼睛淺淺笑着,緊閉雙唇就是不開口。
“不肯說罷了,反正也無傷大雅,說起來,你能有點自己的小心思也是好事,别總全身心地記挂我的事。”
聽到這番評價,雲岫忽地扯拽住她的衣袖,然後搖搖頭:“四娘這話不對,雲岫必須滿心滿眼地記挂四娘,這是我的本分。”
“這不是你的本分,你不該負有這種——”
察覺到想要掰扯人格平等的念頭,“崔清婉”趕緊約束自己閉起嘴巴,她輕咬下唇,轉眸思索一瞬,又換了個話題。
“算了,我們還是快些走吧,早膳未食,現在我好餓啊,我們一會兒去吃那個叫什麼‘簍子’的食物好不好?方才我瞧見那位郎君在吃,感覺香味很是誘人。”
“原來是四娘動了食欲,不過什麼是‘簍子’,這是什麼美食?”
雲岫疑惑皺眉,随即想到什麼,眉頭又舒展開來。
“噢!四娘是想說古樓子吧?好,我們這就去。”
“嘿嘿,你最好了!”
終于就一話題達到相同意見,“崔清婉”也放松地淺笑開來,她的帷帽向身旁侍女的雙螺髻微微傾斜,湊在一起又竊竊私語了幾句。
若不是雲岫被挽着的胳膊實在僵硬,隻怕誰見了也覺得是一對關系甚好的閨中密友。
“喂——娘子也要買古樓子嗎——”
!
隔着牆頭突然遙遙傳來一聲詢問,吓得“崔清婉”身軀一震,仔細分辨,這分明是方才那竹衣男子的嗓音。
可不對啊,明明他已向牢獄處走去,而自己與雲岫已自拐角處行了數十步,甚至她為防隔牆之耳還刻意壓低了說話聲音,怎麼就能被他聽見?
還如此聽得真切?莫非世上真有如此靈敏的耳朵?
顯然說話人未顧及是否會驚吓到“崔清婉”,嗓門頗大的叫喊隔還在不斷傳來。
“娘子若買古樓子,記得去巷子出口左拐第三家趙伯的鋪子——報我的名号,能削價五文——”
不僅被聽到與侍女的私密之語,還被遙遙囑托,“崔清婉”隻覺得尴尬像股暖流從頭灌下,燙得腳下步子都快了幾分。
“四娘,别急啊。”
雲岫雖然在勸告,可“崔清婉”親眼看到這丫頭的嘴角一直翹起,神色十分愉悅。
“噓”
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崔清婉”牽起雲岫的手便要離開。
“娘子——莫忘記——我的名号——”
四下雖沒有路人,但這呼喊也不能一直不停啊,她可經不住這樣的招數。
極其心煩意亂,“崔清婉”腳下的步伐越走越緊,直到臨近巷口時,她終于忍不住回了一句——
“那你倒是說你叫什麼啊!!”
“飛柳——穆飛柳——娘子記住了嗷——”
“知道了别再喊啦!!!”
簡直是落荒而逃,在最後一聲回應後,茶色身影攜着侍女迅速閃出巷子,仿佛這樣就能證明她們與巷中的叫喊毫無關系。
狹窄彎曲的巷道再度歸于寂靜,此時拐角處才隐秘地顯現出一道竹柳色身影。
枯藤纏攀灰牆,幾隻不識趣兒的雀兒盤旋了一圈又一圈,終究是沒有下落,飛走了。
穆飛柳站在原地,一襲竹色衣衫成為寂靜巷子間最亮眼的生機,他那雙清冷細目遠遠眺望,卻不沾染率真分毫。
确保佳人離開後,他才長眉一挑,但半眯的眸中神采爍爍,顯然是心情上好。
“崔家,清婉……呵……”
情不自禁地呢喃,迅速回過神的穆飛柳為自己方才的失神不免訝然,似乎回想起什麼,他突地勾起嘴角一聲輕笑,細目中的興奮愈加閃爍。
又是幾隻雀兒掠過狹窄上空,他這才垂下眼簾将眸底的晦澀情愫小心深藏,掂掂手中要轉交的物件兒,他再度恢複成剛入巷子時的無害模樣,坦然向牢獄木門後的世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