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咳嗯,我在這裡!”
靛藍裙角在石闆路上漾起浪花,“崔清婉”謹慎地将稱呼改了口。
畢竟是喬裝出門,即便方才略顯本性,但隻要不承認自己是崔清婉,那這男子隻能當她是個言行怪異的鯉泮人。
可現下除卻隐去自己身份,雲岫的身份也得隐去,總不能從雲岫的名字被人順藤摸瓜,最後揪出來吧?
“四娘!”
“崔清婉”的小心思多,可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的雲岫就顧不上了。
在接到自家娘子的眼神示意後,雲岫也是一轉眼瞥到那道竹柳色身影,她遲疑片刻,迅速接上了四娘子的話茬。
“絲娘,東西已經買好了,我們還是趁熱送過去吧。”
“好!”
智商在線的隊友果然令人欣慰,“崔清婉”笑着點點頭,一把挽起雲岫的臂彎,如此親昵的動作,饒是雲岫都有些身軀僵硬,何況那竹衣男子呢?
纖然白淨的男子打量了她們一眼又一眼,面上越發惋惜委屈的神情讓“崔清婉”都有些心生不忍,仿佛她真的做了什麼,故意欺侮這位純真率直的小青年。
“咳嗯,這位郎君,方才閑談時曾聽閣下提起,閣下是被調職于此?那郎君不如行個方便,帶我們進去一趟?”
“閣下不必為難,我們隻是送個吃食而已,并不壞規矩,自然也不會讓閣下受到同僚的怨怼。”
“我,我,”男子結巴幾聲,随後聲音極低地自語道,“密水的月老廟也是徒負虛名,什麼天定的姻緣,分明就沒有……”
“嗯?”
含糊不清的音節傳到“崔清婉”耳中,她面上閃過一絲疑惑,略一思索後也覺得與自己無關,于是不太在意地開口。
“若是郎君不便也無妨,我們自己進去便可,就先告辭——”
“欸!娘子!”竹衣男子見她要走,忙是拱手作禮請留步。
雲岫不解,在自家娘子與男子身上打量了一番:“這位郎君,可還有事?時辰不早了,我得與四——與絲娘早些把東西送過去。”
“這位娘子,并非在下無禮,隻是牢獄臭氣熏人,又有蛇蟲,兩位娘子實在不宜踏足那污糟地,不如将物件交給我,由我代為轉交,也當是方才我唐突的賠罪。”
“賠罪?”
雲岫更加疑惑了,她看向自家四娘,卻發現對方抿着嘴輕輕搖着頭,眸子一轉,她開口說道。
“我家絲娘性情溫和,能與郎君繼續言語,想必也沒有什麼值得賠罪的事,若郎君能行個方便,帶我們進去就好,若是不便,我們自己去求其他官差。”
“不,其實是我……”
話未說完,男子白皙纖秀的面上突地浮現一抹绯紅,眼簾低垂,濃密的睫毛遮住細目,讓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還請娘子信我,我隻是想幫那位娘子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雖然嘴角還挂着淺笑,但“崔清婉”的眉頭可是越發扭曲顫動,她繼續看向雲岫,雙目滿斥拒絕地搖着頭。
“嘿!”
不知為何,雲岫這丫頭突地笑出聲,杏目滴溜溜地轉了一圈,非常欣然地将包裹遞上。
“那就有勞郎君了,請送到地字甲号房,哦,郎君不必擔心認錯,那處隻有一名嫌犯。”
“别——”
忙着開口,可惜“崔清婉”還是沒來得及阻止便被打斷。
“好!請娘子務必放心,日後若還有需要,直接來找我便是,我一定代勞。”
接過包裹,竹衣男子還繼續補充,而雲岫面上笑意更濃,忙着點頭道謝。
“好說,如此,多謝郎君關照了。”
雲岫屈身行禮,又誇贊對方幾句,而後她擡眼看看日頭,面露歉意。
“真是不巧,已是這個時辰,我與絲娘還有諸多瑣事要忙,就先告辭了。”
“這,”雖然想繼續挽留,但顯然男子也意識到不妥,他颔首垂目,語氣很是有禮,“還請兩位娘子慢走。”
窄巷拐角,矮牆遮擋日頭所傾出的陰影已然縮水不少,雲岫背着光沖對方笑着點點頭,随後便半攙扶半護着地與“崔清婉”轉身離開。
不知是不是無人遮擋的陽光太過晃眼,竹衣男子立在原地片刻,直到靛藍色的裙角已從拐角處徹底退幕,他才回神轉身朝牢獄的那處木門走去。
荒蕪破敗的灰牆向身後退去,“崔清婉”主仆二人再度向繁華熱鬧處走去,惹人厭煩的氣味已被花草味與煙火氣兒所替代,心神也漸漸松懈下來。
“雲——”
見事情都已交代妥當,“崔清婉”下意識就要喚雲岫的全名,但還好有理智緊拽警惕的缰繩,她立刻将聲音壓了下去。
回頭瞧看,那拐角處并無男子身影,想來他已經離去,于是“崔清婉”這才放心地挽起雲岫。
“好吧,既然東西都讓他幫忙轉交了,那我也就不多操心了。”
聽到這般話語,雲岫也随着自家四娘将目光自身後收回,她擡手将對方的帷帽整理擺順,認可地點點頭。
“四娘本就該少些思慮,有什麼需要做的,盡管吩咐我們來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