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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四年,争鬥甚衆,然未想母族竟被夫家相持而起”
“桓王為夫,我為婦,本應伉俪情深、風雨同舟,安知歲月如冰雨,竟亦一洗昔恩深厚”
“王府中侍妾亂多,無緣生養而令吾心灰,豈非相苦哉!若既發,無可挽回,則不知桓王之與我不同憶昔日恩愛哉”
“三姊明達,朝知婚姻之煩,反安其一生”
“吾乃不可訴屈者,書其為寬解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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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皓羿沉重的目光中,“崔清婉”接過了小匣子。
說實話,匣内的書信并不厚重,隻有單薄的幾頁紙。
然而在這幾頁紙上,她清楚地看到了崔清婉原身的壓抑與絕望。
婚姻内的瑣碎、崔家與桓王勢力的對峙、妻妾相處之間的芥蒂……
明明二十多歲的燦爛年華,怎麼就在這淤泥中枯萎腐爛?
她方才還在慶幸自己輕易便找到回去的線索,接下來隻要假裝一段時間的崔清婉,就能等到真人前來以獲得還魂之法。
可,當她看到這幾封書信,她突地多了幾絲不忍與憤懑。
這種時候應該有人罵她一句“别多管閑事”,也應該有人将她拉到一旁然後勸她“千萬不要給自己惹一身麻煩”。
但她隻身一魂獨在,沒有人勸阻她,于是,那不受控制的悲憫便占了上風。
她本就因為來時那衆多仆人的死亡而感到怅惘,此刻拿着這幾張字字懇切的書信,她心中的憐惜更加厚重。
不知怎麼解釋,她隻是覺得從她拿到書信時起,她對崔清婉原身就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責任感與正義感。
捏着書信的“崔清婉”颦蹙起眉頭,她緊了緊牙關,再次審視了一遍手中展開的信件,确保自己沒漏掉一個細節信息。
“清婉娘子……”
喃喃念出寫信人的名字,“崔清婉”頓了頓,沒有再說出其他的話。
明明她手中捏的是紙張,可她卻覺得像是捏拿了這個時代一名女子的命運。
達官顯貴家的女兒尚且如此,真不知尋常人家的女子又受到怎樣的磋磨。
“娘子良善,見此書信,想必也為阿婉感到難過。”
隔着書案對站的崔皓羿見“崔清婉”閱完書信,蓦地開口。
“難過啊……”
“崔清婉”黯然一笑,臉上滿是苦澀。
“很抱歉我笨嘴拙舌,不太會說安慰人的話,若是可以,我真希望我沒有讀過這些書信。”
“作為一個并不徹底的旁觀者,我感到的是難以排解的郁悶,加上蘇醒後我自己的所見所聞,我隻覺得清婉娘子的遭遇太過悲劇。”
“那依娘子的所見所聞,阿婉今日之禍該是誰造成的呢?”
崔皓羿緊盯着因書信而面露哀傷的“崔清婉”,他冷靜地等待回話,對方的措辭顯然讓他升起幾分意料之外的期望。
而除卻期望外,他無法停止的,還有對這個靈動魂體的反複打量。
崔皓羿的眼底迅速閃過一絲别樣情緒。
他似乎在疑惑,他不懂為何前一秒還是灑脫甚至是不着調的脾性,怎麼此刻便如此沉穩?
率性、自由,能孕育這般靈魂的地方究竟會是哪兒……
“三郎君是想參考一下我的結論嗎?隻可惜我也不明白,其實這幾日各位的口風與清婉娘子書信所述大多一緻,這場悲劇應該被定性。”
“可每當我要這麼認為時,我腦海中不住重現的,便是昨日見桓王時,來自這副身體的哭泣。”
“崔清婉”的視線從書信中脫離出來,擡眸對上崔皓羿的盯視。
看着這副與自己所附之人相差無幾的面容,她的語氣也放緩了些。
“我既然相信有真人能行養魂之術,那麼,我想此刻我也該相信,昨日這副身子哭泣時,是絕對沒有怨恨的。”
“不僅如此,依我所能感受到的,是不盡的愧疚與掙紮。”
“三郎君,我不明白,若說清婉娘子是被人埋下炸藥暗害,那最有可能的便是行使休妻權力的桓王。”
“可為什麼,為什麼清婉娘子要對這個明晃晃的嫌疑人心生愧疚?她到底遭遇了什麼,才會有這樣的情緒?”
說到最後,“崔清婉”的目光簡直是鎖死般紮進崔皓羿的眼中。
不解,質疑,甚至還有幾分似有似無的責備。
崔皓羿身形一震,忙着撇開視線,但他面上自持的冷靜終究被進攻性的眼神破了防。
他突地發出一聲苦笑,随即便長吐一口氣,最後竟在自顧自地搖頭中失魂落魄地跌坐到書案後的位置上。
“愧疚?還有掙紮?哈……”
銀甲作響間,崔皓羿身上的哀意更甚,在肉眼可見的迷茫與自責中,“崔清婉”斷定此事另有隐情。
沉默,讓人估量不清過了多長時間的沉默,“崔清婉”終是掂量着語氣再度開口詢問。
“三郎君,你應當還有一些事要與我說?”
聞聲,崔皓羿仰頭看向“崔清婉”。
明明是與昔日胞妹一模一樣的外貌,卻因那眸中的堅定而顯得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