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夜蒼白清俊的面容病怏怏的,他注視着聽闌,目光溫柔甯靜如海:
“……聽闌,如果我死了,你走吧。”
家人對聽闌的苛待,他全看在眼裡。
他知道在他死後,他家裡人一定會把聽闌賣去别家。
什麼樣的人家會忽視法律和人權,買賣omega呢?
就是像他家這樣的,omega的地位不如一條狗。
“你一定要走,”冉夜忽然激動,臉上有了些許血氣,“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在咱倆小時候一起種下的槐花樹下埋了我那把金鎖,你把它挖出來可以賣錢用。”
冉夜想得很周到,他似乎早就想到會這麼一天。
而聽闌已經哭得不能自已,哭到面前的他的聲音是如此模糊:
“還有媽媽給的玉镯,”冉夜抿唇笑了下,“要我傳給我媳婦的……本來就是你的……但這個可不能換錢。”
他想擡手,為他的omega抹眼淚,但是他已經病得連手都擡不起來了,大概是覺得絕望,他微弱的聲音如幽火般沉寂:
“算了,你換錢我也開心,隻要你幸福,聽闌。”
雨一滴一滴地下,正如一個人彎腰哭泣,在地上留下痕迹。
槐花的香氣浸潤在雨水中,消匿在泥土裡,悠長地,久遠地,飄向更遠的地方。
“阿昱,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很香的氣味……像是槐花香?”
洛朦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就聞到了一股很香的花香,花香伴随着雨的氣息。
越靠近家,這種香氣就越強烈。
她戳了戳走在她旁邊,撐着傘的高個男生。
“……好像是有,”洛昱嗅了嗅,然後皺眉,“但眼下是槐花盛放的季節嗎?”
“槐花香?你确定你沒聞錯?”
“百分之一百确定。”
“這就奇怪了。”
姐弟倆懷揣着疑問向前走,等這香氣濃郁得像一大棵槐花樹盛放時,他們看見了家門前,一個黑衣黑發的少年蜷縮着。
“有人?!”
洛朦慌亂地叫了一聲,洛昱則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黑發雪膚的瘦弱少年,香味似乎是從他身上散發的。
“姐,快救人。”
經洛昱提醒,醫學生洛朦跟着他一起湊上前。
“你沒事吧?!這位弟弟……”
洛朦聲音很大,一下就吵醒了正埋頭熟睡的少年,少年纖長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一點一點地擡頭。
一雙眼尾很長,眼睑下至,媚且無辜的眼睛卻滿是戒備,陰郁地看向茫然的姐弟倆。
就當洛昱和洛朦都沒反應過來時——
忽然,聽闌身子一軟,閉上眼睛,整個人無力向前傾去。
洛昱眼疾手快,穩穩地接住了他,刹那間,一股馥郁清甜的槐花香籠罩住他。
低首,眉眼昳麗,俊美似妖的黑發少年柔軟無力地蜷縮在他懷裡,帶着雨的涼意。
眼下這副場景,如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圖。
“天生體帶異香?”
洛朦也發現了香氣是從少年身上散發出的,她探了探少年有些發燙的額頭,
“好像是低燒昏迷,先把他帶回家再說。”
言罷,洛昱一把抱起懷中之人,而洛朦在一旁撐起傘,兩個人用指紋開了門,就向别墅裡面走去。
洛昱先把人輕輕地放在客廳的沙發上,然後,他注視到聽闌懷裡似乎抱着什麼東西。
雖然亂動别人東西不禮貌,但是聽闌渾身都濕透了,還在發燒,需要趕緊換身幹衣服才行。
“姐,你上去拿醫藥箱,順便一套我的衣服下來。”
洛昱一邊說着,一邊從聽闌懷裡拿出那個被外套包着的,四四方方像盒子似的玩意兒。
外面包裹的外套也水淋淋的,洛昱直接解開,然後一個不大不小的骨灰盒落入他手裡。
拿到的骨灰盒的一瞬間,他驚異地擡眼,向一身黑衣的少年望去。
骨灰盒上還沒來得及放照片,隻刻了一個像是男生的名字:冉夜。
就在這時,躺在沙發上,陷入夢魇中的少年微弱地呢喃着,叫了這個名字:
“……冉夜。”
這一聲,雖輕但清晰,讓洛昱驚覺昳麗的少年和這個骨灰盒都不是一場夢。
是真實存在的。
洛昱籲了口氣,洛朦已經把醫藥箱和換洗衣服從樓上帶下來了。
“衣服拿來,我給他換。”
洛昱把擦幹的骨灰盒用自己脫下來的外衣包好,然後放在茶幾上。
聞言,洛朦把衣服遞給了洛昱,自己則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着。
“姐,轉過去。”
“哦。”
洛朦悻悻地轉過身去。
等洛朦轉身,洛昱才開始扒聽闌衣服。
他先扒褲子,帶松緊的褲子很好脫,他輕輕一扯,褲子就退至腳踝,一雙纖長白暫的腿就出現在他面前。
他不敢多看,閉着眼睛,又扯下了少年的内褲,然後盲人摸象,磕磕碰碰地給人家換了新内褲。
然後是褲子,再然後是上衣。
換上衣的時候,洛昱扶起聽闌,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自己則在扒他的上衣。
黑衫褪去,少年雪白,但帶着新舊傷疤的瘦弱身軀讓看到的洛昱蹙起眉,眼神一黯,不自覺心疼起來。
換好衣服後,洛昱把換下來的衣服抱去了洗衣房。
洛朦想辦法喂了聽闌一些退燒藥後,然後又去弄了冰袋。
等一切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從洗衣房回來的洛昱把聽闌抱回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多了聽闌的存在,整個别墅都彌漫着淡淡的槐花香。
——“到處都是他的味道。”
洛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