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人,都要相信萬物有靈。
房間的袅袅煙霧中,陸蝶卿裹着單薄的衣裳,躬身将香放好。
她坐在床邊,安靜雕琢起小人偶的五官。
…
鄭雪甯感覺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身體的每個的部位都放松下來,有了真正充足的休息。
打從有記憶以來,鄭雪甯幾乎就沒有過這麼舒服的時候了。
她不曾如此放松過。
夢境裡什麼都沒有,隻有…
等等。
意識回籠,鄭雪甯忽的睜開雙眼。
她看到了四周熟悉的擺設,此處是她的寝宮。
她又回來了?
鄭雪甯翻身坐起,發現張嬷嬷正在殿外守着,聽到了她這裡的動靜,張嬷嬷趕了進來,老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殿下,你醒了。”
其實張嬷嬷是想問,殿下怎麼又忽然昏睡過去了?
但好在,有了上一次的經曆後,張嬷嬷略有些底,知道殿下隻是睡熟了,過一會兒會自己醒過來。
隻是…這種情況發生在殿下身上,實在是太少見了。
鄭雪甯從生下來便被封為皇太女,但許是身份太過于貴重,便承受的東西過多。
自從昔日的皇後走了以後,她家殿下便成了沒娘的孩子,自此就有了頭痛的毛病,更是連覺都睡不好。
這兩日,已經連着兩個晚上,殿下到了一定時辰便昏睡過去。
張嬷嬷心中既擔憂又欣慰,一時間情緒複雜,瞧着鄭雪甯的眼神,也帶上了心疼。
鄭雪甯揉了揉額角。
“嬷嬷,如今是幾時?”
張嬷嬷回答:“辰時。”
鄭雪甯沉思不語。
她兩次進入到那小宮人的木偶身體中,都是在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便又回到了自己身體。
她有個猜想,是否魂魄被牽引過去,隻會在晚上發生。
若真如此…倒也不必急着把此事處理了。
她夜裡睡覺本就不能好好休息,常常是頭痛到熬一晚上,再勉強醒來振作批奏折。
但這兩次進到木頭人偶中回來後,頭痛的症狀緩解了很多,竟比用太醫開的方子效果更好。
可明明在那小宮人身邊時,鄭雪甯常常被氣到差點靈魂出竅。
嫌她太軟,嫌她太愛哭,又嫌她總愛和自己講話。
這麼容易被人欺負,這小宮人難道是長得太貌不驚人?
鄭雪甯陷入了沉思。
“殿下?殿下?”
張嬷嬷喊了兩聲,才見皇太女回過神。
那張平日裡過于明媚和犀利的臉,因着走神,反而多出了幾絲少見的恍惚。
張嬷嬷就擔憂:“殿下,可别再那麼熬夜了,身子重要。”
她猜想是不是先前殿下太過于拼命,常常不眠不休處理政事,身子底子垮了,這兩日才會疲憊到昏睡過去。
鄭雪甯見張嬷嬷張口要唠叨,已經變了神色,又想到那小宮人的碎碎念和眼淚。
“嬷嬷不必多慮,下去吧,本宮自有主張。”
張嬷嬷隻能收斂了愁容退下去,一時間加倍懷念起早就故去的皇後娘娘。
這沒娘的孩子就是可憐啊。
哪怕身為皇太女住在偌大的寝宮裡,可四周卻空空蕩蕩,沒什麼人味兒。
偏偏外界還把殿下傳成了那等…那等心狠手辣的魔頭。
什麼動不動就因為頭痛而暴起殺人,呸,全是以訛傳訛,若讓她當面撞到這樣編排殿下的人,看她不撕爛這些人嘴。
他們殿下哪有那麼可怕。
是那些人不懷好意,算計着殿下的位置,出手不成才遭了壞下場。
*
陸蝶卿今兒起來後,一雙漂亮的杏眼下有些淡青色。
陸荷一見女兒這副模樣,就猜她夜裡定是偷偷去刺繡了。
“都與你說了不要去碰繡活兒,我們總能活下去。你去做那些幹什麼,小小年紀别把眼睛熬壞了。”
陸荷昔年在閃國,是有過富貴日子的。
隻不過,她是閃國的這些公主裡,性子最不起眼的那個。
因着不起眼,婚配也平平。因着不起眼,便被打發到朝櫻國來當那個質子。
總之,年少時的不起眼,幾乎将她和丈夫孩子的一生都害了。
陸荷也怨過母皇對自己狠心。
母皇有這麼多女兒,為何獨獨隻放棄她一個?
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母皇難道就沒有想起來過自己嗎?
陸荷始終抱着一種期待,期盼着自己還能帶着女兒和丈夫一起回去。
可這麼多年裡,一日一日的在異國他鄉熬下來,所有的期待都慢慢被磨平。
她甚至很多時候,忘記了自己的出身,午夜夢回時雖然常常回到閃國,但一睜眼看着四周破敗的偏殿,便知道,此生約莫也是老死在這裡的宿命了。
可是她的女兒還那麼鮮活。
她想送女兒回閃國。
哪怕隻有一線的希望。
即使女兒不能成為朝櫻國皇太女那樣耀眼的存在,當個閑散郡主,也比在這裡寄人籬下的好。
她瞅着卿卿把心思都花在制造人偶上,心裡也難免有點難過。
幾百年了,這麼多人都做不成的事兒,女兒如何能做成呢?
她給卿卿講先祖的那些事,也隻是想要讓這孩子開心一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