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雪甯習慣性地想擡手,去按一按額角。
她常常會頭痛,尤其是剛剛睡醒的時候,那種腦瓜都要裂開的感覺,像是拿一把刀在腦仁上翻來覆去地磨,磨出了刺耳的聲響,又令人豎起渾身的雞皮疙瘩。
她就是在這樣的頭痛中,忍着煎熬,一日日的熬到了現在。
意識回籠的刹那,鄭雪甯猛地發現自己的雙眼看不見東西。
她被困在了一個黑色的空間裡,手不能擡,口不能言,就連眼睛都看不到。
唯一起到作用的,就隻有那雙耳朵。
是個溫柔的少女聲音,在她耳畔一聲一聲喚着她“小人偶”。
從前無時無刻存在的頭痛,今日驟然消失了。
但鄭雪甯的心情卻一點不見好。
任誰發覺自己像是魂兒被抽了出來,放到一個木雕裡被當成人偶來喚醒,都不會有什麼好心情。
她堂堂皇太女,竟然莫名其妙成了一個還未被喚醒靈智的木雕人偶?
滿腔的暴怒與陰翳情緒,在鄭雪甯的心中翻湧。
在這一瞬間,她在心中想了無數種可能,是不是有人要對付她,才請了高人這般施法,将自己的魂兒拘了來。
鄭雪甯保持着沉默,心中閃過無數人名。
這幾年在朝堂上,有越來越多不知好歹的人跳出來,企圖咬她一口。
嗤。
鄭雪甯平靜下來,心中暗燃着怒火,隻想着将來如何把那幾個眼中釘除掉。
但眼下,也隻能這麼想象一番。
現實便是她貴為皇太女,竟然拿如今的處境半點法子都沒有,連開口讓那不斷說話的少女閉嘴都做不到。
哭哭啼啼的,消磨她的耐心。
哪怕那聲音尋常人聽着覺得悅耳動聽,但在鄭雪甯耳中,任何聲音都和貓叫狗吠一般無二。
比起來,隻有安靜才是最好的聲音。
“是我的法子不對嗎?可是我明明就是按照手劄上的步驟來的呀。”
陸蝶卿捧着染了血的小木雕,輕輕念叨,語氣有些挫敗和哽咽。
手指刺破以後,口子一直有點兒疼,但她顧不上去看傷口,隻一直捧着木雕小木偶,小小聲地說話。
也就夜晚的這個時候,世界才是她的。
李嬷嬷那些宮人夜裡也會休息睡覺,沒有人會來欺負她打擾她,她才能和自己的小木雕人偶說點悄悄話。
“要是當不成人偶師,我該怎麼辦?小人偶,我好害怕…”
陸蝶卿用臉蛋蹭了蹭木雕,聲音可憐巴巴,很是委屈。
“李嬷嬷今日讓人扒我衣裳,說我藏了東西,可是我明明沒有藏…”
“他們欺負我…”
這些話,陸蝶卿是不敢和爹娘說的,怕讓他們擔心。
爹娘的處境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陸蝶卿這些話就隻能埋在心裡。
但今天晚上,對着還沒成型的小木雕人偶,她卻沒能忍住,一邊淚汪汪說起平時發生的事,一邊對小人偶道。
“藏書樓的典籍,隻要是人偶師留下的傳承,我都翻遍了,我還把裡面的内容都背下來了,怎麼還是沒成功…好難過…”
哼哼唧唧的陸蝶卿,特别像是一隻受了委屈的小奶貓。
鄭雪甯這輩子都沒聽别人在自己耳朵旁這麼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