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倚真的恍惚了一下子,以為自己回到了家鄉的雪山,絕宴和金色花朵的居所。然而仔細看去這些山體全都是透明的。群山數萬重,卻終歸是透明的。大山大河在蒼穹中閃耀,潋滟水光中流淌着半隻——
她猛地回過神來。這裡不是夷則山南,這些山山水水也不是真正存在的實體。在她從那一霎的恍惚中蕩回來的時候,雨火也尖叫了一聲,緊緊抓住小羊的缰繩。她們這才發現,周圍異常寒冷。
“别怕!跟我走!”她朝雨火喊,同時又靠近她,圍着她繞了半圈。
“好!”雨火帶着顫音回答。
徙倚透過山河幻象的底部往下看到了大地。幻象在水平方向上擁有厚重的縱深,在垂直方向,腳底下,隻有薄薄一層。洛芙諾大道以及後來洛芙諾的徒弟卡雷坎設計的卡雷坎大道像蛋糕上的裱花一樣清晰。她找到了回驿站的方向。
可就在她帶着雨火出發後沒多久,腳下一陣雲霧彌漫,她徹底看不見地面了。
然而她還看得見特裡厄之塔和荒之煙火。就是赴昇山脈上的那一座。雲霧與群山中的大火炬,透過層層幻象,似乎有些輕微的走樣變形,卻好像空間中的一顆大釘子一樣明亮、尖銳、穩固。徙倚懷疑就算自己閉上眼睛也能看見它。隻要盯住火焰找準原來的角度,她就不會出錯。
——大概不會出錯吧。
萬一局部空間的雲霧太濃,遮不住荒之煙火,卻遮住她的眼睛,那還是要完蛋。
但她确實一直能看見荒之焰火。
山河幻象全都消失了。它們融化成一千層雲霧圍繞在她們身邊。随後是關于雷電的異象。鳥形的金色閃光像流星一樣一道一道從高空劈下來,哪怕隻是不小心被它們靠近都會被襲刮得失去平衡,跟着往下落一大段。大塊鼓點聲和山岩倒塌聲緊貼着她們的後背砸下來。
論技巧,雨火實在不怎麼擅長高空旅行。她能堅持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她好像已經無法維持下去了。她每轉一個彎就要哭鬧一聲,而徙倚一直都在帶着她轉彎,連續避開落石一般的金色閃光。
徙倚引着落下的閃光偏移路線,回過身停在雨火旁邊,瞥見她的手在哆嗦,便沖她大喊,“抓緊繩子!”
“我是呆瓜!”雨火哭喊,“你先跑吧!沖我來的!”
“别怕!”徙倚洪亮地血氣上湧地中氣十足地叫道。
她圍着雨火轉了一圈,飛得比之前競速時快很多。她抽出從家鄉帶來的小匕首,近年來她隻拿這匕首削水果和拆貨物袋。雨火愣在原地太久,好幾道金色的鳥形閃光都直沖着她刺來。它們都被徙倚劈掉了。
徙倚不再回頭看荒之煙火了,因為她剛才已無數次看着它校準方向。天崩地裂般的雷聲捶搗着空氣,碾碎了暴風。運氣,或者天意,或者她自己的血氣保護着她。小匕首像馬背上的砍刀一樣令人生畏地飛撲,大起大落地咬斷它們的脖子,撕碎它們的軀體,将它們的殘軀來回拖拉很遠。這就是半存初次認識夷則族匕首時的場景。徙倚也認識了自己心中來自夷則族血脈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