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這種憂傷會在她騎着時音鳥貼着雲彩大展身手的時候消散許多。這不是什麼難以發現的事情,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這一點。當她坐在時音鳥背上在天上撲騰時,她的嘴角會跟耳朵根打招呼。要不是她必須踩着腳蹬子保持穩固,估計她也會将兩條腿在半空中撲打得比蒼蠅搓手還快。
霜旦受邀去給西北方向新落成的驿站提供指導了。赤沙再次主宰了驿站。她把徙倚和雨火叫到跟前,遞給她們兩大袋包裹,“送到霖水山谷去。坐着時音鳥飛過去。高興不?”
“高興!高興!”雨火興奮地大喊大叫,一手提起一個麻繩布袋,就往牲畜棚拖去。徙倚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在比烏朗羊幼崽還狂躁和富有活力的雨火身邊,她那種引以為傲的穩重而潇灑的大步流星完全派不上用場。
霖水山谷也有一個建造中的驿站,現在剛建好兔蘇地和環繞兔蘇地的一圈矮平房,沒有花穗池塘,也沒有核心院落,三方塔更是還沒影。
雨火從所有新成年的烏朗羊中挑了一隻跟她性格最相近的,徙倚則去牽自己這些天來每次去護送或者送貨時都會選擇的一隻名叫“螢跳”的時音鳥。她倆牽着缰繩,要穿過核心院落和水塘到兔蘇地起飛。傾楸抱着一簍酥葉草走過前院,看到她們就大喊,“站住!”
他沖到雨火面前,轉着彎、陰陽怪氣地問她,“你牽着烏朗羊要去幹啥?”
“切!”雨火繞過他,加快了腳步。
“你要去天上飛!你要飛天!”傾楸的語氣像一串青花椒,又辣又酸又麻,“你不是說你不能飛天嘛!之前我叫你給我幫個忙,你就死活不去!怎麼?跟着你的好朋友徙倚,就能飛了?”
“這次走得又不遠。”雨火竟然肯多跟他解釋,“再說,她說了那麼多次天上有多好玩!你快走開吧!”
徙倚放慢了腳步,沉吟着望向雨火,“你不能飛天?什麼情況?”
“有什麼的啊,”雨火竟然開始認真地生氣了,“霖水山谷,那麼那麼近。也就比輝淪河遠那麼一點點。走,走!我們走!”
傾楸像隻大白鵝一樣站在原地粗魯地叽裡呱啦,雨火頭也不回地穿過核心院落籬笆與籬笆之間的小路。徙倚本該仔細琢磨這個場景有什麼隐藏的含義,那樣,她或許可以避免一些像暴風雨一樣尖銳的事件的發生。
可惜她沒有多想。她已經對這一類場景司空見慣。傾楸就是有本事讓所有人都一邊笑話他一邊利用他又一邊欺騙他。她跟雨火一起一邊嘲笑傾楸一邊跑到兔蘇地,而後興奮地撲向天空。
徙倚已有數十次在天空中往返于藍樹驿站方圓内外山河原野之間的經曆。她甚至已經熟可以熟練地在風中駕着牛車加速減速。她很高興今天有雨火同行。她們順着風叫叫嚷嚷,時而在無邊樹海上競速。河流像垂墜的絲束一樣沉沉地貼着荒原,在高空俯瞰,看不見一點波瀾。遠處身穿墨綠色鬥篷的商隊就像雲間的雪松。每當看到同樣在天空中旅行的人群,不論間隔多遠,雨火都會大張雙臂同他們招呼。
徙倚也很欣慰看到她這樣快樂。她很樂意陪雨火散心,尤其她們走的路還是她最熟練的天空路。她甚是自豪和滿足,也開始期待将來出發去送貨或者護送旅人時常叫着雨火作伴。她自信足夠穩重有分寸,能顧得上兩個人的行路安全,不至于得意忘形得墜下貨物或者跌下鞍座。
正午之後,她們把兩大袋貨物送到了霖水山谷的驿站。那個驿站,她倆在心裡甚至不屑于稱之為“驿站”,因為它遠不如藍樹驿站成規模。它隻有一間被貨架充滿的小房子,比經典驿站的三方塔簡陋很多,周圍也沒有一圈一圈的水塘、兔蘇地和樹林。
“霖水”這個詞其實是東方溫暖森林常見的一種硬皮水果的名字。霖水生就流暢的長圓形體,表皮金黃或金紅,果肉柔軟,常被切成整齊的菱格,衆人分食。霖水山谷裡沒有這種水果。然而河流在山谷裡分成許多支流網絡,将土地割成一塊一塊的,很像去皮切塊後的“霖水”。人類和岩念族混居在這個地方,織帳篷布和窗簾布,培育金色的香珠花穗,卻不養烏朗羊和霞羊,隻能依賴外界送來的羊毛。
徙倚和雨火卸掉兩個大袋子之後,又牽着時音鳥和烏朗羊在山谷裡稍微走了走。有人招呼她們喝些本地的莴梨汁。藍樹驿站的莴梨汁很是甘甜爽口,卻不如此地的透明。雨火很動心,徙倚也是。她卻管住了她們兩個人。天氣涼爽,她們并不渴。一旦去高空,也就不方便如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