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在發繩上縫緞帶花之後,江葭又在窗簾上縫了她自己制作的網紗蝴蝶。也許那算得上是蝴蝶吧,而不隻是層層疊疊的花紋布。在名為充當小夜燈的夜暖岩“睡夢碎片”的映照下,白窗簾的肌理泛金,好像灑了流金和閃粉的山脈。
今天是舞樂節。江葭在給雨火打扮,徙倚拿着一塊“睡夢碎片”沿着窗簾上下照來照去。布面蝴蝶翅膀支棱着,随着暖岩的移動而在窗簾上留下變幻不定的彩色陰影。按照江葭的囑咐,她現在本該在用绮羅草油抓頭發,把頭發抓得又松又卷,可她卻在玩石頭。
幸好江葭注意不到她在偷懶,三支唇膏分别搭在她三個指縫裡,手心還以看似搖搖欲墜的姿勢托着一盒口胭。她嚴肅地望着雨火面前那個帶雕花的小圓鏡,“粉豆沙顯得沒氣色,番茄紅又搶了眼睛的風頭。你這長相真複雜。”
“這個就行啊!”雨火指着口胭盒說,“剛才不是看過了嗎?就它了。”
“南風之心色嗎?不行,沒有凸顯任何個人特色。”江葭歎了口氣,“張開嘴巴,我要給你卸掉番茄紅。”
這是雨火今晚第三次卸唇妝了。江葭沒注意到徙倚在玩暖岩,她可注意到了,她指着徙倚說,“她頭發已經弄好了!你去給她梳頭嘛!”
“她好弄的。”江葭看都不看徙倚,“我們先解決掉你的嘴巴再說。”
“那你的嘴巴呢?”雨火一邊被她拿水油紙擦嘴唇一邊口齒模糊地說,“你也該認真換個顔色。粉豆沙不顯氣色。”
“我哪個顔色都不換。我這樣正正好好。”江葭稍稍擡起下巴,把頭發從左肩優雅流暢地甩到右肩。她一向平和不卑不亢,此刻話語裡和眉頭上竟都帶些驕傲。也難怪她這麼驕傲,她的一頭金發像被睡夢碎片照着的窗簾一樣帶有流光與細閃,淺色口紅在她嘴唇上自然得就像天生一樣。
“你太美了。”雨火承認,“我就沒必要好好打扮了。一方面,我的興趣真的不在這兒,所以你給我塗什麼顔色我都覺得無所謂。另一方面,我覺得那個番茄紅就很好,紅紅火火,我選東西一般都選最紅火的。還有,徙倚在對着窗簾玩暖岩,我也想跟她一起玩。江葭,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精打細算地打扮灘塗的話,也許你們都會很高興。因為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樣的。”
灘塗就是那個新來的小男孩,他确實比雨火更喜歡安靜地待着,任人擺布。江葭凝望着雨火的臉,仿佛在思考她的話。她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放下了口胭與口紅。雨火眼裡透出志得意滿的神采。
“我決定了,”江葭說,“咱們試試疊塗。兩種顔色混合不行的話,就來三種。”
雨火慘叫起來,徙倚笑得神志模糊。
徙倚以為江葭說的是種很困難的技巧,需要花很長時間,所以自己還能再多快樂一會,卻沒想到江葭在不到一分鐘就修理完了雨火。
雨火捧着自己的臉,呆滞地望着小圓鏡,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說出話。
“你當然會覺得好看了。”江葭再次優雅傲慢地甩頭發,“我從六歲開始就玩我媽媽的胭脂盒。你别指望看到我失手。”
她彎下腰,從梳妝櫃裡拿出十幾個黑色細長的發卡,在徙倚看來它們和昆蟲的長腿差不多。還有幾條花花綠綠叫不上名字的東西。她張開雙手朝徙倚走來,徙倚愣住了,像雨火一樣呆滞僵硬,睡夢碎片從她手裡脫落下去……
其實沒有那麼可怕。江葭早就準備好了針對她的方案,很快就将她翻新完畢。她的額發被抓出弧度,鬓角特意分成幾縷,廓在臉蛋和下颌旁邊,餘下的頭發全都挽起來。深藍色的長裙上有幾條銀色亮線——江葭本來希望給她買一件同樣款式的帶金色亮線的黑裙子,考慮到她的年齡就作罷了。底妝和彩妝都上得毫不糾結,精緻的原則甚至貫徹到眼睫毛上。雖然承認起來令人慚愧,但徙倚看到鏡子裡那個睫毛濃密叢曲的小寶貝,真恨不得撲過去親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