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火還能在十二歲裡多停留一會,而徙倚沒過幾天就年滿十三歲了。她離成年又近了一步,心中對自己、對世界都多了一分莫名的笃定。但她依然盼望再次見到煙河,告訴煙河這裡的異常天氣。十三歲的小戰士自覺難以承事。倘若要有什麼大事發生,她可完全沒把握獨自面對那種不知形貌的怪物。
但自從去年十一月的那次會面,煙河再也沒在藍樹驿站一帶露過面。
獨自守在無人在意半存和遠方戰鬥的驿站是徙倚心頭僅有但沉重的負荷。她持續着從去年秋季帶來的習慣,夜晚徘徊在三方塔的大拱門下。輝淪河之冬對她來說一點也不冷,她穿着用沉寂牧人也就是屏障樹的纖維織的麻白色睡裙,外面一件駝色的硬馬甲,披着頭發。從南方遷徙來的鳥在屋外樹林裡沉睡。屋檐上現在沒有風鈴了,因為冬風凜冽。
雨在廣闊空間中降落,時常因狂風的奔突而出現疏密不一的波動。雨滴透明,因驿站燈光和暖岩照映而從内部含蘊微光。迎着雨簾往天上看,會産生一種星海倒卷的錯覺。
從門廳到門廊裡,都有一股溫暖躁烈的芳香。這不奇怪,因為除了取暖用的火盆和暖岩堆以外,還有一盆暖岩是用來熏香的。淡粉色的礦石,上面塗着香油,借由它的微微烘暖,幽深木、香檸檬和慶典雪球花朵的芳香在室内擴散和回蕩。
這一切溫馨和雅緻的生活,都是因為和平年代,人們有精力和時間投入到日複一日的踏實工作中。
正月十五寒變草的大枝葉可以收剪,正月二十剪影草開始結籽。二月二,去年秋天采摘的慶典雪球果實被煮熟,蘸上紅顔料和金果醬,盛在深口盤裡端上祭祖先用的長桌。
二月初五,抽抽噎噎的雨滴被細碎的雪代替,驿站裡格外冷清。江葭也得閑了,早早地打包了一些剩飯帶回那煞有介事的單人卧房。另外三個也跟了過去。他們圍坐在一大堆暖岩邊,一邊吃餡餅一邊聊閑天。
“這屋裡真香。”雨火将一條腿搭江葭腿上,“是你用的熏香石嗎?應該是某種香木頭味的?不是幽深木……讓我猜猜。是雪松味的石頭吧?”
“都不是。”江葭展開一張毛毯蓋住她倆的腿,“既不是熏香石,也不是雪松味。你再猜猜。”
“我也覺得不是熏香石。”徙倚問,“大廳裡放的就是熏香石。太香了。那麼大的屋子裡全都是一個味道。”
話音落下,另外三人笑得前仰後合。傾楸拍打徙倚的後背,“你活得可真糙!那個叫擴香石。這個才是熏香石!”
他手裡有一塊帶流蘇的石頭,澄澈的淡藍色,像首飾吊墜上的寶石一樣光潔,像玉一樣溫潤。他把這玩意在自己手腕上搓了搓,一道香氣暈散開,像噴了香水一樣,又比真正的香水含蓄很多。
“這是……勿忘我花味。”徙倚微微皺起眉頭。“這個才是熏香石?用在皮膚上?”
“對。”雨火拿過了那塊石頭,摸了摸表面,“我也想來一個,但不知道該用什麼味的。”
“我有一塊橘瓣莓混合香橙花味的,”江葭拿出一塊金黃色的半透明石頭,這塊比傾楸那塊磨損更嚴重,“我真的很喜歡它,一直在用。”
徙倚終于明白江葭身上那股香氣是從哪來的了。
“我不止一塊。”傾楸毫不掩飾得意之情,“勿忘我花味的,靈香花味的。幽深木和檀香的。香柏木和蒲蒼果的。雲雀樹根、藍風鈴草和淅瀝竹的……你又不懂了吧,徙倚,為什麼一塊石頭有好幾種味。這叫前調、中調和後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