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火放聲大笑。即便笑得這麼放肆，她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失态和走樣，她當真是徙倚見過的最漂亮的人。

“我逗你玩呢。”她流暢自然地換上一點也不桀骜和冷淡的第二副面孔，“好了，你這麼讨人喜歡，不如也來結交一下我。我要想待在這家夥旁邊，當然要過你這一關，我很明白的。”

她将傾楸哄得心花怒放，就像她在老霜旦面前一樣。與人相處，她如魚得水，八面玲珑。

但徙倚沒有被她的僞裝蒙騙。這絕對是僞裝。否則，像這樣熱情外向的人，怎麼會在從除夕夜到正月初一傍晚之間的喜樂時間裡，都獨自蜷在大火爐廳的角落呢？

雨火再沒展露過像那天獨自蜷卧時的頹喪樣子，不論是跟徙倚獨處時，還是跟大多數人在一起時。那個倚着牆壁的哀傷孤傲的女孩好像隻存在于徙倚的幻覺。

她如自己所承諾的，跟傾楸交了朋友。但徙倚分不清她是真心結交還是懶洋洋地履行諾言。她仿佛和他們來自不同的世界，思維在不同的位面。她究竟拿他們當朋友，還是當消遣？

不過，在對待午後課程的态度上，她跟傾楸簡直是異父異母的姐弟。他們兩人一起在師傅講解翼族詩歌修辭時偷吃栀鳥蛋，在靜坐冥想時間歪着脖子睡着。江葭在環帶工作時總能遠遠望見他倆一起被罰站。

新正月正是冬季作物長勢最好的時候，慶典雪球的新葉新花已出齊，乳藍色的花朵形狀像洋甘菊，有些已經結出白玉色、表皮光滑的小圓果。花和葉生長迅速，果實就緩慢得多，要到明年秋天才會完全成熟。但它花團成簇、果堆累累的樣子，倒與新正月的熱烈氛圍很相稱。

冬領主披銀戴甲，樹尖與三方塔齊平。它本應威風凜凜，卻因滿樹枝的花和果子而顯得喜氣洋洋。它現在的樣子有點像你們今天熟悉的聖誕樹。黑劍客就沒那麼喜慶了。它長成了齊人高的大草棵，莖和葉都是黑色的。沒人見過它開花，但每簇枝葉的中心枝條上總是垂挂成串的螢光綠色豆粒，那就是它的種子。臘月過後，每天剪掉長種子的枝條就成為環帶的例行工作之一。

在這個時間開始結果實的還有雨垂。它的水果是完美的多面體球狀，完全透明，有些無色，有些是茶色的。每天都有新的雨垂果成熟脫落，根本來不及收采。所以，人們要将混着降溫用的冰葉的碎冰一桶桶撒到地面上，以此保證落地的雨垂果是新鮮冰冷的。

現階段雨垂是最累人的作物。往年這時候，寒變是更累人的，因為它們每天都要喝許多冰水。冰水需要從它們頭頂往下澆，沐浴每一片大枝葉。人們可以使用水能術将冰水搬運到核心院落再兜頭澆下，但核心院落太多，寒變草也太多，總得加起來就是很大的工作量了。今年，藍樹驿站幾乎每天都有雨，所以他們就不必每天都給寒變做“冷水浴”了。

徙倚初到藍樹驿站時，認為核心院落就像一個一個珠寶箱，各個院落都攏着大片枝繁葉茂的植物，就像珠寶箱裡裝着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珠寶。而現在，她發現每個箱子裡的每一件珠寶都需要每天擦拭。做學徒的日子一結束，她就也要接過成年截道者手裡的“抹布”了。

自從徙倚來到驿站後，集體寝屋裡一直有人搬出去，因為他們都像江葭一樣成年了。還有些孩子的家人從别處搬來當截道者，那些孩子就離開集體屋和家人一起住着。雨火是唯一一個新搬進來住的孩子。藍樹驿站所在的地角還是太荒涼，很少有人願意把孩子單獨送到這裡當學徒。

近日來陰雨連綿，靠牆的鋪位最受歡迎，因為那裡既有暖烘烘的燈台也有壁爐和暖岩堆。回到寝屋後，傾楸立刻抱着綿綿藤面朝矮墩墩的燈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