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葭也并不在意。她将大剪刀扛在肩上,把傾楸和徙倚叫到隊伍最前面跟自己作伴。
“快點成年啊,小徙倚。你要是每天都能跟我一塊幹活,就不用再聽這個綠頭鴨的支使了!”她挽着徙倚的胳膊說。
“我早就不支使她了!”傾楸忿然道,“她早就能自己幹活了。而且,我們鐵得很,所以她才願幫我!”
“阿萊芙的拐棍!”江葭長歎了一聲。“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徙倚,你不能再縱容下去。這個人看着沒脾氣沒心眼,卻總有辦法讓别人聽他的話,按他那套來。我已經是個大人,看得懂這種把戲,你還是太年輕了。”
“你為什麼把我說得這麼壞?”傾楸吐出栀鳥蛋的碎蛋殼,“你又想跟我吵架啦?”
從前,徙倚很戒備這種氛圍。
但她現在隻是看熱鬧,希望他們吵得再兇一點。
不知傾楸到底有沒有意識到,在言語上挑事的總是江葭,不論如何都能占據道德高位的也是江葭。
誰會願意放棄刺撓一個沒頭腦還總是心情很好的青梢朋友的機會呢?
他們兩個果然吵了起來,又在江葭要給大家上課時順利和好。
下課回驿站的路上他們又吵了一架,吃飯時又和好了。
江葭不動聲色地把控整個事件的走向,徙倚看得一清二楚。
晚間工作結束後,他們三個跑到河邊洗腳,洗完腳就坐在淺灘上,肩膀擠着肩膀、腦袋湊到一起低聲講話。
江葭丢棄了白晝時的精明和頑皮,抽抽搭搭地哭述自己在多弟妹的人類家庭受到的忽視和虧待,因為今天正是她離家的四周年。
傾楸則無限傷感地懷念他的豐收森林。
他們對彼此的傷心往事了如指掌,有時甚至代替對方複述。
徙倚也想起些這類事情,但她一直不認可輝淪河邊人們以自揭傷疤為維持友情的儀式,就保持沉默。
傾楸盯着她看,“徙倚,我一直都很懷念豐收森林。你也很想夷則山南吧!”
“是啊,”徙倚平淡地回答,“分外想念。”
“你想不想趕緊回去?”
“不是特别想。”
傾楸很滿意自己引出了這個話題,江葭擦了擦眼淚,既興奮又關切,“為什麼?”
“不,沒什麼。”徙倚後悔自己這就上了套,“沒啥可說的。”
“什麼啊!”傾楸用腳底闆拍打水面,“怎麼就不說啦!我可是把老底兒全都交出來了,就在認識你的第一天!你呢,一直藏着掖着,神神秘秘。”
“因為真的沒什麼可講。”徙倚沉着地說,自以為演得足夠高深莫測。
這時候淡定收場是最完美的。
可她不知為什麼竟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其實,就是跟族人待得挺别扭的罷了。”
“什麼叫隻是别扭罷了?”江葭眼眶紅紅的,“我和我的一大家子都分别鬧了别扭。你剛才也聽見了。然後,我跟爹媽一道,和小弟弟們鬧了别扭。又和小弟弟們一起,跟我最小的妹妹鬧了别扭。我又跟小妹一道,跟另外的每個人都鬧了别扭。這些,難道都是小事嗎?”
“不,不是。”徙倚同情地說,望着被那一小把發光植物照亮的江葭的臉,那标緻端正的臉龐,浸泡在委屈和淚水中。
其實徙倚認為這不算大事,而且感到不可思議。
江葭今年十四歲,離家已經四年。
十歲的孩子,怎麼會把每一場别扭都記得那麼清楚?
“那你就講給我們聽!”江葭命令道。
徙倚垂下緊繃了好一會兒的肩膀,心情卻越發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