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時間在星幔之地被稱作“黃昏”,因為洛芙諾大道上和聚落裡的暖岩光芒都漸漸黯淡下去。
像在萬明淵一樣,金黃的浮鹭星在黃昏時沉落。
這裡離荒之煙火有點遠,暖岩熄掉後,大地就黑了。
茫茫夜色裡隻剩些微弱金光,那是人們為夜間照明而布設的暖岩,它們使黑夜不完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
大群栀鳥從水煙中蹿起,朝對岸飛湧。
徙倚和煙河跟着鳥群飛過拱橋。
輝淪河奔騰波蕩,滄浪絮絮不已。
輝淪是個人名,所有星幔之地的孩子都知道。可是,暗金光線中,河水粼粼奔湧迅朗澈亮,仿佛“輝淪”這兩個字就是為它量身打造的。
橋這邊有片樹林,霧氣微光閃爍。樹葉露珠裡也有細碎靈光。
她們這一路習慣了飛行。但煙河說,“很接近驿站了。這次,我帶你從最外圍走進驿站。”
她們跳下鞍座把繩子牽在手裡。
林木稀疏,越往前越密集。
“這些是屏障樹,又叫沉寂牧人。”煙河悄聲對徙倚說,“看看它們。你覺得怎樣?”
徙倚四顧瞻望,“長勢真好。”
“是的。”煙河在她後脖頸上輕輕撫摸,“不過啊,它們遠不止你看到的這個樣。”
林木直伸,高過她倆五倍。樹幹像列陣一樣層層疊疊,有些大樹枝直接垂進土壤。
林間的閃光藍霧如同海霧珠光。
徙倚問,“你在白天見過它們嗎?它們到底是什麼顔色的?”
“樹幹是銀色的。”煙河回答,“樹葉有兩種顔色。湖水的藍,灰暗的銀。”
高處樹葉娑響,好像一層空中的水。
繼續往前走,屏障樹被更矮小也更符合常理的樹代替。
果香彌漫,但徙倚隻認出蒲蒼果的甘甜微酸。
落在草上的燈光越來越亮。
遠方山野中,野生風律鳥和琥珀兔在窸窣作響,那種名叫“遊光”的飄浮生物靜靜地隐匿和流浪,或許遊牧西爾芙和它們一同遷徙。
而果樹林深處透漏出人形族類的聲音。
歌聲,弦樂聲和笛聲,略帶粗犷的大笑聲,還有肆無忌憚的呼喝聲。
那些人就在林後平地。
那裡有大塊方正的石頭地,表面沒有任何植被,隻有暖岩。
暖岩鋪了整整一層,向日葵色的光亮像鮮啤酒,雖不如大道和荒原的暖岩耀眼,但也把這裡照得很明快。
暖岩地和暖岩地之間有一排排屋子。燈火和烤肉蒸魚的香氣從窗口裡透出來。
“這裡種兔蘇。”煙河攬着徙倚的肩,“我記得……好像是底下鋪一層暖岩,中間一層暖岩粉混着土,然後是純的土……上面再壓兩層暖岩,一層還是兩層來着。記不清了。”
因為那些房屋和燈光,徙倚有些拘謹,“這裡真開闊。”
“因為,大部分來驿站的人都會在這兒降落。”煙河說。
窗光照着果樹林内圈的果子。窗裡的人往外張望。
煙河朝他們揮手,“阿萊芙永照前路!”
他們不作任何盤問就回以相同的話語。
徙倚感到怪異,但沒多問。
她跟着煙河穿過兔蘇地。
現在,小路網住一塊塊水塘,這一帶全是這種組合。
兩隻時音鳥無法再跟她們并排走,因為小路很狹窄。
更遠處是有庭院有籬笆的院落。
屏障樹林、果樹林、兔蘇地、水塘和遠處院落似乎是同心環狀分布的,一系列圓環的中心應該就是驿站建築了。
這座小聚居地裡也有輝淪河的恩澤流淌。
從水塘小徑中張望,整個驿站就像卧在水上的一條燈籠船。
兔蘇地的屬民擁擠在屋裡,而水塘的屬民還在勞作。
有的挽着褲腿站在水塘裡,有的坐在石頭和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