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二縫好最後一針,早已經過了晌午。他拿起金瘡藥,細緻地一點點塗好。看着背上那副滿意的“作品”,他得意地扭了下脖子。順着周鶴白的傷口比劃了一遍,“真不錯!”
甯一瞥了眼他的神色,單手扶額,心裡嘀咕:“這小子,這麼多年的毛病還是沒改!”
甯二從床榻上下來的時候,跌跌撞撞的,得虧甯一手疾眼快,扶住了他。甯二手撐着腰肢,對着淩徽天好一陣賣慘,“餓死了!餓死了!太子殿下,屬下要吃飯!哦不,屬下要用膳!”
淩徽天看着甯二那般輕松的模樣,心裡也放松了不少。他伸出手,揮揮袖,“已經備好了,在隔壁。”
甯二的半邊腿還是麻的,一瘸一拐地往隔壁跑,“得嘞!”每次聽到吃飯,甯二總是最積極的那個,飯量也是最大的那個。要說隊裡降得住他的,隻有老四了。
白觞看着周鶴白昏迷不醒的樣子,還是那一副表情,隻是嘴唇發白,微微顫抖。他就是賭,太子殿下的身邊定然有能人異士。他就是賭,甯一不會下狠手。
白觞握緊拳頭,坐在席墊上向淩徽天說道:“太子殿下,阿鶴先行麻煩殿下,草民就回去了。”
甯二這時候匆匆忙忙端着碗沖了進來,嘴裡還塞了塊雞腿肉,說起話來含含糊糊,“你不帶他一起走啊?”
白觞緩緩搖搖頭,“阿鶴已經是太子殿下的人了,草民哪有帶走的道理?”
甯二艱難地咽下雞腿肉,瞪着眼睛看着甯一和淩徽天,“啥?隊裡要來新成員了?那不得是……十三了嗎?”
甯一走上前,用手抓起一塊肉就往他嘴裡塞,語氣不善,動作粗魯,“吃你的飯去吧!”
甯二被他塞得滿嘴是肉,臉上是油。他一把打開甯一的手,有些氣憤,“咦!你髒不髒?”
甯一拿起袖中藏着的帕子擦擦手,都沒給他一個眼神,“有的吃就不錯了!”
淩徽天沒理會打鬧的二人,而是極其誠懇地坐在白觞的對面說:“老人家,孤會照顧好阿鶴的,決不辜負您!”
白觞點點頭,心滿意足了。他撐着拐杖,用盡全身力氣站起來。淩徽天趕緊上前扶住,看到窗外甯七的衣衫一角,“甯七,送老人家回去!”
甯七擔心周鶴白,不知道為什麼,卻不敢進來看。
甯七得令後,低着頭走進來扶住師父。淩徽天握住師父的手說:“老人家,這幾日讓甯七跟着您,代替阿鶴照顧您。老人家不要拒絕,若是阿鶴醒來,得知你一人在屋子裡,哪還有心思養傷?更甚者,那還能心服于孤?”
白觞覺着淩徽天說的也很有道理,自家徒弟的性子,他也算是了解。再則,這身子不知道還能撐多久,病死之前還能有人照顧照顧,也算是不錯了。
待屋子裡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淩徽天一個眼神,甯二老老實實就出去了。淩徽天坐在周鶴白的床邊,掀開擱着東西的被子,看着那錯亂蜈蚣般的傷口,心裡忍不住急促起來。
淩徽天情不自禁伸出手,放在周鶴白的肩頭上,那是唯一一處沒有傷口的地方。哪知,淩徽天冰涼的指尖剛觸上那因抽打而滾燙的麻木的肉的時候,周鶴白忍不住“嘶”了一聲。淩徽天驚得收回了手,有些興奮地喊了聲:“你醒了!”
沒有人回答他,除了這間屋子裡炭火的“噼啪”聲。淩徽天眉宇間是掩藏不住的失落,卻又安慰自己,“想來應該無事……待他醒來,孤便帶着他去見父皇。父皇見到他,定然欣喜……”
淩徽天把被子蓋了回去,又拿起椅子坐到正對着周鶴白床頭的位置。他坐在周鶴白的正面前,看到周鶴白額頭間的細密的汗珠,便拿起一旁的手帕給他細細擦拭。
淩徽天感受着周鶴白的精瘦,心裡一遍遍地問:“這些年,你究竟受了多大的苦?”看着周鶴白這不太高的個子,又想到他師父所說的為了保命苦練輕功,刻意控制生長……天下不太平,受苦的都是些忠臣……
“周鶴白,将軍把你托付給孤,自今日起,孤絕不負你!盛元國也絕不負你!”
待周鶴白悠悠轉醒,已經過了兩日。他睜開眼睛,許是睡久了,一片朦胧。喉間總是有股腥味,卻又幹燥如火燒。他的脖子微微轉動,惹得背上好一陣撕裂的火辣辣的痛。
待眼睛清晰了些,他的眼珠明亮亮的,四處打量着。這一打量,原本渾渾噩噩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這是?我盜玉的地方?我還在這?”
“師父呢?”
周鶴白伸出手,卻覺得背上緊繃着的,根本動不了。稍稍用些力氣,便痛得不得了,心裡犯起了嘀咕,“好憋屈啊……小爺平日裡生龍活虎,以一敵八的一個人……今日竟然成了……什麼砧闆上……宰割的魚肉吧?應該是這麼說的!”
甯二端着藥材推門而入,看見他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濕漉漉的,大抵是可以體會甯一說的——“太子殿下隻憑一雙眼睛認出了他”。
他把藥材擱在桌子上,坐到他面前,開始念經般的好一頓數落:“呀!你終于醒了!我的太子爺終于不用給你喂飯了!一日三餐地照顧你,殿下多累啊,還要給你這擦擦那擦擦的……”
周鶴白開口問:“我……我師父……”隻可惜,沙啞的什麼也聽不出來,反倒是惹得嗓子癢得咳嗽了起來。
甯二拍拍他的手背,“等下等下!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