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一把鈍刀,割入齊實的肉裡,鈍刀刃厚,起初不見血但着實痛,後來血一下子全湧出來,沾得他滿目皆是猩紅,這才幡然醒悟,原來分手後的思念會一刀刀剜身上的肉。
齊實等在設計院門口,今天是他等在這兒的第六天,可他依舊沒有看到紀年。
起初,齊實以為紀年故意躲着他,沒在下班時間離開,齊實不信邪,第四天一整個下午蹲點守着,可惜紀年還是沒有出現。
天黑了,車沒打火,齊實又冷又餓,鈍刀入木三分,從心口一直劃拉到胃裡。
那晚,紀年說最後一次,祝他二十五歲樂,然後在他沉睡時離開,悄無聲息不做挽留。
齊實拆開紀年送的禮物,寶碟的黑膠唱片機,配家裡的音響正好。
他用紀年送的唱片機放着簽名版《加州旅館》,低沉沙啞的嗓音在黑膠唱片機的旋轉下更添幾分惆怅,一曲終了,過往回憶如走馬燈般一一浮現,視線也随之模糊。
今天沒等到紀年,他知道現在不該打攪紀年的生活,可是他忍不住,隻要一想到紀年以後也許會站在别人身邊,齊實完全無法接受但又不得不說服自己……
不打攪對方的生活,那遠遠看一眼總可以吧?至少讓他知道紀年過得很好。
車窗響起幾聲短促的叩擊,齊實醒過神來,是紀年的同事,王智恒。
王智恒沖他擺手,齊實放下車窗,想他一定是有紀年的消息。
“王哥,是紀年讓你來的嗎?”車窗才放下一半,齊實迫不及待地開口。
王智恒歎氣,一臉抱恙地告訴他,“小齊啊,我看你在這兒等了好幾天了。實在是不想看你再空等下去,你和紀年的事兒我多少知道一點,早點回去吧。”
“怎麼了?這是什麼意思?”齊實被他歎掉一半的底氣,“紀年讓我早點回去嘛?他還有和你說過什麼沒?”
“沒有,紀年什麼也沒說。他去通城出長差了,最近一段時間你來了也都是空等。”
齊實沉默,原來紀年早就猜到他會舍不得,索性離開了上海。
王智恒朝失神的人揮手說再見,齊實蓦地将他喊停,委婉地懇求道,“王哥,我能不能加你個微信……我知道有點唐突,但要是紀年有什麼情況麻煩你第一時間告訴我好嗎?”
王智恒神色晦暗不明,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王哥,我不會死纏爛打,我尊重紀年的選擇,隻是他現在孤身一人在通城工作,我隻是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王智恒心軟,看出齊實是個情種,沖他一連六天等在門口的耐心,王智恒答應了請求。
對面的設計院大樓亮起零星的燈,亮堂的窗口站着加班複印的人,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曾經每個周五的五點半,他都在這兒接紀年下班,隔着窄長的車窗,仿佛又看到紀年離開的背影。
他恍然大悟,原來最後一次,紀年是抱着再也不見的念頭和他說做嗎。
因為分手,所以放縱。
正月十五元宵節,齊實回了通城老家。到家就往房間的床上一躺,恹恹的從早睡到晚,老媽瞅着他萎靡不振的樣子,猜是感情不順。
齊實這個人,從小到大樂天派,成績不算拔尖但也不是太差,一路上到大學畢業人緣是極好的,能讓齊實不開心的事很少,富二代嘛,實在不行可以用錢解決,如果錢都解決不了,那問題就出在人身上。
“兒子,咖啡店現在怎麼樣了?”齊母敲開房間門,坐到床邊掀起被子的一角,對着似睡非睡的齊實詢問。
齊實不敢駁老媽的面,蒙着鼻子嗯了一聲,“蠻好的,在準備第五家了。”
“第五家,擴張得挺快啊。”
說起這個,齊實又覺得前路不太明朗,快銷式咖啡店的運營模式最近有資本下場了,他們的99Cafe被另一個新興品牌瘋狂擠占市場,導緻他們店被迫加快了開店進程。
“還好吧,不快點不行,已經有其他品牌在走這個模式了。他們拿到了融資,開店速度是我們兩倍,兩個月就在各地開了十多家。”
“考慮快的同時,還要把關好産品質量。”齊母認真分析道,“現在市場上的錢來得快也去得快,風口上豬都能吹起來。但是熱度過後,市場就會開始篩選,一個品牌,從起步到成熟不僅需要過程沉澱,更需要不斷摸索和積累經驗,隻有反思自省,才能讓品牌走得更加長遠。”
齊實聽完睜開了眼,定定地回頭看着老媽。齊母朝他眨眨眼睛,又加了一句,“找對象也一樣,和成熟的人談感情才會走得長遠。”
“媽……”齊實聽完徹底破防,喊了一聲後拿被子蒙住臉,肩膀在被窩裡一顫一顫。
“兒子,做一件事很容易,但做成一件事很難。光躲着沒用,有壓力才有動力,咖啡店也好談戀愛也好,成熟起來像個男人,你已經二十五歲了。”
被窩裡傳出抽泣的回答,“好,我知道了,謝謝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