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無人的教室，陽光傾灑在堆滿書和卷子的課桌上。

四下一片安靜，但謝骁的心裡卻沒有多少底。

十分鐘前，他把自己上次考試的卷子（所有科目）全交給了邊玉，對方像在故意折磨他一樣翻得很慢。

謝骁忍不住道：“那個……看這麼慢是沒救了嘛？”

邊玉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話，繼續翻了下去，謝骁摸了摸鼻尖。多虧這多日的相處，他似乎終于能領悟神舟一号那枯燥難懂的面部表情。

剛剛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他少插嘴。

但是憋着不說就不是謝骁了。

他決定自己找點樂子。

“咱們的位置太偏僻了。”謝骁靠着牆，有一搭沒一搭看着窗外。

他和邊玉在離後門最近的最後一排，離窗戶很遠，背光陰涼。是非常适合“邊玉”植物紮根生長的地方，但很不适合他“謝骁”植物。

何況今天的太陽還挺好的，大家中午全都出去浪了，祝庭竹都下樓遛彎了。

謝骁把自己和桌上的抱枕搬到了窗口，暴曬了五分鐘，儲存夠了熱量。見邊玉終于翻完了最後一張卷子，順手将抱枕塞到了邊玉手裡。

邊玉擡頭看着他。

沒說話，但謝骁認識這個經常出現的表情：你幹什麼？

謝骁：“不暖手嗎？”

邊玉将喉嚨口的笨蛋二字咽了回去。

“多好啊，暖暖手，你那手肯定涼死了。”謝骁努嘴。

邊玉将抱枕放在了一邊，淡淡道：“你還要不要聽了。”

謝骁猛點頭，拉過闆凳坐得筆直。

“先來說語文。這個作文是什麼？”邊玉指着謝骁上次寫的作文，忍不住青筋一跳。

作文材料：有的人死了，有的人還活着。國人避諱談及死亡，但實際死亡從出生起就與你我相伴。如何看待“死亡”，請歸納主旨寫出800字的作文。

謝骁的作文如題——《他的死，隻值1000塊錢？》

起初邊玉還以為這是一篇諷刺文章，還覺得不談死亡，直接從死後的連鎖反應去寫不失為巧妙。但看到第一行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今天我們來到此處，是因為一個偉大的人，一個優秀的人。”

“他的兒女們，孫子們都來到此地，緬懷這位英雄（此時應有哭聲）。”

“……他雖然死去了，但他永遠活在我們心中，那挂在牆上價值1000塊的拳賽獎章，就是證明！”

“10分。”邊玉道：“知道自己為什麼隻能得10分嗎？”

謝骁看了眼卷子，“因為我沒寫滿？”

“憋不出來話不說，還離題八萬裡。我是尚老師都要被你活生生氣暈過去。”邊玉無情道：“你寫的這是作文嗎？”

“不如說像是篇祭文。”邊玉繼續嘲諷。

“你怎麼知道？”謝骁摸着鼻尖：“乖乖。我看到這個題目就想起當年給一個死去的哥們主持葬禮的日子……當時我也是寫了這樣一篇主持稿，唉，大家都哭成淚人了，羅小虎跪在地上抽泣。”

邊玉無言地看着他：“你把葬禮的主持稿寫成作文？”

“你為什麼不寫婚禮的呢？”

謝骁老實道：“這不是材料裡說的是死亡嘛，來來去去都是死了活了的，那就隻能搬白事的東西。不過如果結婚的兩口子是虐戀愛得死去活來，說不定也可以用用。”

說到最後自己都覺得這個主意似乎不錯。

邊玉更為無言。

将語文試卷緩緩放過，下一張是英語，謝骁正等着邊玉誇呢。邊玉看着卷子，“聽力和口語還可以，你私下練過？”

謝骁自得道：“也不算練過吧。我們拳館有個黑人叫做魯濱遜，他打拳可厲害了，我們過招的時候就會說幾句，我還學會了rap呢！”

說到興起就站起來來了兩段，rap完以後謝骁看見邊玉無言的眼神，似乎在說，你以前的生活還真是很豐富。

“你的基礎不怎麼好，要先從初中的一些過起，打基礎是個慢活，可能未來有很長時間不見起色。”邊玉先跟他說清楚了。

這個倒沒事，謝骁也親身體會過練拳初期渾身酸痛的時期，那時候基本都沒赢過。

他并非天才，也沒有血統加持，走到今天純屬勤奮。謝骁覺得學習也一樣，這世上許多事都是短期無法速成的。

邊玉将昨天買回來的輔導書一本本拿給他，“先看這三本，跟着課後習題做，不會的可以問我。”

謝骁嗚嗚道：“你這麼負責的嗎邊老師？”

邊玉似乎才發覺到自己剛剛過于主動了，面色微微一僵。

好在謝骁已經忘了這茬，他将書放進了桌洞裡，淚眼朦胧地問道：“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你盡管開口，殺人越貨，我都竭盡全力。”

邊玉已經恢複成了波瀾不驚的神色，“沒有。”

也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