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同學從窗口伸出頭來，“别别，等會，很快就好了！”

“到底幹嘛呢？”謝骁剛走到窗邊去看情況，一人一本書卻将玻璃糊了個嚴實，“呦呵，還敢堵窗戶，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們搞什麼鬼。”

邊玉一直冷眼看着。看見謝骁雙手撐窗戶邊沿，利落翻了上去，輕輕松松就夠到最高的玻璃，整個動作順暢漂亮。

因為幅度拉扯，衣擺翻卷，露出了小截腰身。可能沒有曬過，非常白細，邊玉隻看了一秒就轉開了視線。

“往黑闆上寫什麼呢——靠！怎麼會有老子的名字！”謝骁勃然大怒，“你們已經能光明正大說老子的壞話了嗎？”

“啊啊啊啊啊啊謝骁他趴在窗上！”

“誰去把他弄下來啊！”

“雞毛撣子雞毛撣子給我！”

謝骁更生氣了，“我又不是蒼蠅！”

有謝骁在的地方，永遠都有雞飛狗跳。邊玉看着和教室一群人舌戰的男生，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經融入這個班集體了。

“謝骁。”随着預備鈴聲，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你怎麼站在窗戶上，快下來。”

謝骁回頭，乖乖跳了下來，吐了吐舌頭，“尚老師，對不起。”壓低聲音埋怨道，“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邊玉。”

邊玉冷淡道，“小心再寫一份檢讨。”

“說得好像你不用寫一樣。”

尚榕林看他們相處還算不錯，心中很是高興。走進教室後，又看到黑闆上寫的兩行字，不禁停了下來。

“怎麼不走了老師？”謝骁擡頭去看。

等他看清那上面寫了什麼，愣在了原地。

大半個黑闆都沐浴在午後的金光之中，上下兩行字空心實線，明顯是由很多人一起寫的，邊緣還有很多雲朵小花，非常少女。

第一行字。

“謝骁，對不起。”

第二行字。

“歡迎來到高一1班。”

謝骁茫然至極，摸了摸鼻尖。

陸陽笑道，“你哭什麼嘛！男兒有淚不輕彈。”

“滾滾滾。”謝骁道：“老子就是愛哭你管得着嗎？啊對不起……尚老師……我又說粗話了……”

被許多熱切的目光圍着，但又不像拳場下祈願他獲勝的殷切目光。就在這一刻，謝骁深刻感覺到，他失去了什麼，也許是跟過去的生活完全一刀兩斷了。但他也獲得了什麼。

人生或許就是這樣，有人參與，就有人退去。

他被包圍在最熱鬧的中心，視線卻不由自主偏移，層層人群之外，邊玉早已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沒什麼快樂的情緒，也沒有不快樂的情緒，看起來對這一切漠不關心。

陸陽回過頭，沖他做了個開手機的動作。

謝骁摸出桌洞裡生灰的手機，這是舅舅上次見他給的，但謝骁用不慣這玩意，反正除了羅小虎他們，也沒人聯系自己。而羅小虎，回了蛇皮巷就能見到。

開機之後，沖出來一堆信息，大半都是羅小虎發的。

陸陽做口型：“加好友。”

好友？

謝骁遲疑地打開了聊天軟件，他的号仍然是許鹿鳴留下來的，謝骁以為會出現什麼金元寶頭像之類的奇怪東西，沒想到許鹿鳴的這個賬号很正常，頭像就是個小積木房子，名字叫做謝謝。

【陸家軍11号：乖乖，你這個名字非常簡略直白】

【謝謝：當然】

【陸家軍11号：就是看你說什麼都像嘲諷】

【陸家軍11号：拉你進群了】

謝骁還沒來得及問是什麼群，消息就瘋狂湧出。

【網費：老尚講了幾分鐘了】

【旺旺仙蓓：十分鐘了】

【網費：睡過去十個人了吧，每日一問，語文課為何要放在下午第一節？】

擡頭的群名：【力争吃飯第一名】

謝骁朝台上看了一眼，講得認真的尚榕林絲毫不知道這群學生正在桌子下面打字聊天，而且聊的内容還是他。

【陸家軍11号：别刷屏了啊，把謝骁都刷沒了】

【網費：？！】

【網費：可以加個好友嗎@謝謝，看您這簡單直白的名字就知道您的朋友圈格外吸引人，實在想看看呢】

【冰焰離天：@謝謝，他是想拿你照片去Omega群去收紅包，千萬别被騙了】

【網費：靠——回你的二次元世界去好嗎】

謝骁起初還有點新奇，看了十來分鐘無意義的垃圾話，逐漸失去了興趣，調成靜音扔回了桌洞。

瞥到旁邊，邊玉桌上放着啟江一中的信紙，三個大字直擊靈魂：檢讨書。

——神舟一号在語文課上寫起了檢讨書。

邊玉的字是潦草的行書，和他解題時的缜密非常矛盾。他本人也很矛盾，一會讓謝骁走開，一會又把球向他丢來。

謝骁想了想，然後慢慢吞吞将胳膊肘挪向三八線，還沒有過界的時候，那個冷然如堅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想寫第二份檢讨嗎？”

謝骁不想，趕緊退了回來。

這幾天都是如此。

他每次帶着渾身雀躍，仿佛帶領大将小兵氣勢洶洶來到了楚河旁邊，總是被對面那一個單槍匹馬的人盯上一眼，就會千軍萬馬盡數散化，打着哆嗦灰溜溜回家。

他好像沒有在群裡看到邊玉，謝骁心想。

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有種抛棄了邊玉的愧疚感，明明他們沒有約定建立起同盟，隻是他私自将落單的自己跟邊玉劃分在一起，然後綁定在浮沉的小木舟上。

可是現在他從小木舟輕輕躍下，翻身就上了一艘更大更豪華的船，邊玉要是看他一眼還好，但他什麼也不做，照舊一個人坐在飄零的木船之上遠去了。

這讓謝骁很唾棄自己，太不夠義氣。

有什麼辦法讓邊玉來大船嗎？

有什麼辦法讓神舟一号從冷冷的高空飛回來？

陸陽又沖他做口型，謝骁拿出手機看了眼，群裡已經換了好幾茬新話題。

此刻正在說“不客氣火鍋店”的新活動，為了慶祝今天1班的大獲全勝，大家決定周末去聚餐。

【陸家軍11号：不過，也要喊上邊玉吧？他也出力了】

【網費：……】

【旺旺仙蓓：你真的很大膽】

【網費：他不會來吧？】

【謝謝：我來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