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自己所料,謝骁跟這些人沒有牢靠的友誼基礎,他們那脆弱的同盟在自己的三言兩句下就瓦解了——他們根本不關心新聞裡的事是真還是假。
高瓊得意笑了出來,連斷掉的手腕也沒有那麼痛了。
身後果然很安靜。
謝骁長呼吸一口氣,好讓胸口的郁悶排解些許。
但是往好了想,今天還是不錯的,對吧?
開學以來,他們第一次叫了自己的名字。還像維護朋友一樣替自己說話了。盡管最後沒有……但是總算有過,有過就很好,意味着還可以再來,不是嗎?
但是視線還是不由自主模糊了起來。
那是心裡微弱的聲音,源自于這些勸慰之後的三個字:憑什麼。
憑什麼我要受到這樣的排擠,憑什麼他祝庭竹躲着我像躲什麼垃圾,憑什麼我幫了你們還是這樣,憑什麼他能诋毀我的家我的家人,那些在你們眼裡像是新聞的拳賽是我們維持生活的東西……憑什麼?
酷暑的熱浪像朦胧的紗,蓋得他眼前一團霧氣,一片模糊。
隻是憑着本能朝地上的籃球走過去——雖然可能沒有人願意跟他一塊打球,但是眼下,這裡,這個球,和他,都是孤零零一個。
一隻手在他之前拿起了籃球。
瘦削五指,緊緊抓扣。
謝骁驚訝地擡起頭來,濕霧退散後,那裡站着另一個孤零零的人。
“邊玉……”高瓊很快認出這是邊家唯一的繼承人,他曾經在家族晚宴上見過很多次尚松南和付純,他們有着強大的家族支撐,身邊追捧的人絡繹不絕。但他隻見過一次邊玉,那還是他十五歲的生日聚會。
雨城的人很重視十五歲的生日,這可能跟多數人在十五歲之前都會分化有關。
平時神隐一般的邊玉,也隻是在這個場合上出現了一次,即使是這一次,他也跟大家離得很遠,高瓊記得他站在二樓的高台上,那個高台看起來就像個突兀的斷崖,邊玉一個人站在那裡,接受了如山的祝福和禮物就離開了。
至于在學校,他也隻會在教室和辦公室來往。
體育課和邊玉,完全就是不相關的兩個詞。
高瓊找回了自己的音量,強裝鎮定道:“邊玉,你怎麼來上體育課了?”
邊玉拿起籃球,很快瞥了眼,就扔給了對面傻愣着的謝骁。
蒼天可鑒,謝骁發誓,他真的從邊玉的眼神裡看到了嫌棄,雖說不知道他是在嫌棄籃球,還是嫌棄自己。
要說什麼,打球嗎,扔過來是要直接開始的意思嗎,但是我不确定啊。一連串的問題就像穩穩投來的圓球,将先前的郁悶保齡球全部擊倒,謝骁的内心撥雲見日,重見晴天,他快步走向邊玉,“你怎麼來了?”
邊玉盯了一眼他的手,謝骁于是又縮了回去,投降道:“我可沒碰到你!”
高瓊的臉黑得可怕——要像是平時一樣冷臉,他也不會這麼尴尬,關鍵邊玉和謝骁似乎還能好好溝通,唯獨就是不回應自己。
明明他和邊玉的私下交情更多一些吧?
正要咳嗓子說話,卻看見邊玉面無表情望着自己。
明明還是盛夏,他那邊的空氣卻像進入深冬,連帶着自己的嗓子也凝固了。
“教導主任來了。”邊玉冷冷注視着自己,說出了很不得了的話。
話音剛落,皮老闆的聲音已經遠遠傳來,籃球場上的人頓時逃了一半,挂彩的陸陽和高瓊更是飛快逃竄,全都朝皮老闆的反向狂奔而去。
“快走啊!”雀斑臉喊高瓊。
高瓊卻回過頭,看着邊玉欲言又止:“邊玉,那個,你别太在意……”
“我需要在意什麼。”
高瓊最害怕聽到這種語氣,沒什麼比跟邊玉為敵更可怕的事了:“沒什麼,沒什麼……你不在意就好……”
雀斑臉為他不值:“幹嘛低聲下氣啊。”
“閉嘴吧,我是怕邊家找我家麻煩……你最好也小心點……”
隻有心大的謝骁和沒心的邊玉站在場上。
謝骁望着離去的一群野馬,回過頭,想了想,“你是在幫我嗎?”
邊玉用一種“你腦子壞了”的眼神看他,“勸你最好也快走,不然——”
說着已經擦肩而過,邊玉頭也不回,謝骁快步追了上去,又轉了個反向,面朝着邊玉,笑着問道:“不然怎麼?”
陽光從樹影潑灑下來,稀稀疏疏亮在邊玉的臉上。
謝骁發覺這個角度的邊玉,看起來沒有那麼冰冷不近人情。
“不然就一人犯錯,全班買單。”
邊玉毫無溫度的聲音響在耳邊,謝骁腳步慢了下來,“啊——?”